“你这个赔钱的贱坯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贫破的贫民窟,房顶漏雨,窗户漏风。沈春妮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承着父亲沈大庄的藤条。
半个时辰,整个后背都被抽烂了。
沈大庄的妻子李氏惊叫着扑上来,哭喊着:“你真要打死她吗?她好歹也是你的女儿!”
“我没这个女儿!”
沈大庄怒吼着狠抽下去,沈春妮死咬着唇,硬是一声不出。
李氏又心疼又害怕的去劝女儿:“春妮,快跟你爹求饶!快说你错了!”
“娘你让开。”沈春妮伸手推着李氏,凌厉的眉眼微抬,冷声道:
“你最好打死我,不然就算我还剩一口气,也决不让你如意!”
沈春妮被沈大庄卖了,像她二妹秋妮一样,十块大洋卖给了大户人家做童养媳。
沈春妮家穷,除了嫁出去的秋妮,还有三妹冬妮,母亲李氏和挨千刀的沈大庄。
如果那十块大洋是用来贴补家用,沈春妮一定欢天喜地的嫁,可偏偏沈大庄是拿钱来抽鸦片和赌博,半分都不给妻女,她们母女吃穿用度的钱,都是靠李氏绣手帕样子一针一线换来的。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沈大庄就告诉李氏,他把沈春妮卖给了城东曹家的小少爷,六岁的混世魔王曹元祖,别看那小子人小,混拧的打遍天下无敌手,曹家老人觉得实在是不像话了,便想着找个童养媳来伺候着,兴许能慢慢转了性子。
沈大庄一听立刻跑了去自告奋勇。
他一穷二白,就他妈女儿多!
曹家派人来看了沈春妮的模样,符合心意,便当即订下了这门亲,但钱要在拜堂成亲结束才给。
曹家来人那天沈春妮一声都没吭,照旧帮着母亲绣花样,沈大庄拿皮带照量她,叫她给人行礼,她乖巧懂事的站起来端了个礼,对方喜不自胜,脸笑的跟九月的菊花似的。
十块大洋捡了个懂礼貌的媳妇,不笑才怪。
母亲李氏没日没夜的哭,沈春妮却一早就有了主意,她装作心甘情愿的样子,老老实实的等着拜堂成亲的那天。
就是昨天,她穿着曹家准备的新娘服,瞄唇画眉的上了轿子。
沈大庄乐颠颠的跟去,他是眼巴巴的盼着那十块大洋,李氏和冬妮却哭的像泪人一样。
到了曹家拜堂行礼,沈春妮本想进了洞房再动手,结果曹元祖作死的去拽她的盖头,沈春妮看着他精瘦的小脸还有些许不忍,可一想沈大庄要拿卖她的钱赌博抽大烟,她就火冒三丈,一咬牙一跺脚,朝着曹元祖扑上去,扒了他裤子,照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
喇叭唢呐有多响,都响不过曹元祖的哭喊声。
是以,曹家当即退了婚,钱也没给,沈春妮拽着李氏和秋妮跑了,曹家气不过,逮着沈大庄狠狠修理了一晚上。
他活该!
如今沈春妮看着沈大庄一脸的鼻青脸肿,心里跟放了鞭炮似的。
沈大庄眼珠子气的要瞪出来,抖着手骂:
“好!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我!我!”
他四处去找能用的工具,李氏吓坏了,上来死死抱着沈春妮,除了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大庄却突然开始混身哆嗦,脸一下子惨白,鼻涕冒出来,他抱着胳膊不住的搓着,反应过来根本顾不得沈春妮,跌跌撞撞的往外冲。
他烟瘾犯了。
沈春妮瞪着他往外跑的狼狈样子,心想都说大烟能抽死人,怎么不把沈大庄抽死呢!
她卸了神便开始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了,李氏早被吓得没了力气,沈春妮忍着疼把她搀起来,母女二人往卧室里去。
床上的冬妮还在午睡,三岁的孩子睡眠质量好,一点响动都没听见,睡的满头大汗。
李氏拿了药水给沈春妮上,衣服都被抽成布条了,女孩光洁的背血肉模糊,李氏一边上药一边哭。
沈春妮痛的咬牙,侧头劝:“娘,我没事的,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还嘴硬,抽成这样还不算什么,非要去了整条命才算吗?”李氏哭的停不住,沈春妮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哄她。
她这个娘啊,上辈子兴许是个龙王。
“我说最近雨水怎么足呢,原来都是娘哭的。”
她抬眼端详了一下房梁,点点头道:“看咱家这样,还够娘哭半个时辰的,我歇歇,一会儿帮娘顶着梁,争取凑够一个时辰哈。”
“噗!”李氏果然破涕为笑,但还是心疼的给她擦汗,柔声道:
“春妮,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娘无能,委屈你了。”
沈春妮笑着握住李氏的手,眼神一下变得坚定:“娘,我一定让你和妹妹们过上好日子,你信我不?”
李氏一怔,重重的点了点头:“你是娘最优秀的女儿,娘当然信。”
可话虽那么说,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沈春妮心里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沈大庄去了烟馆,看他刚才那个样子,不抽上三天是缓不过劲儿来的。
三天,她只有三天时间,得想办法得到一笔钱,带娘和妹妹离开叶城。
时间太紧,沈春妮不敢耽误,伤口止了血,草草包扎一下她便离开了家。
叶城临海,港口贸易发达,各国船商互通互利,因此叶城也被称为金城。
寸土寸金的城市,遍地黄金的城市。
寸土寸金沈春妮没感觉到,遍地黄金她更没感觉到,她感觉的是叶城巨大的贫富差距,和刻到骨子里的尊卑等级。
富人,金箔当衣服披。
穷人,草叶当裤衩穿。
妈的!
沈春妮禁不住骂人,她往市中心去,舞厅,洋行,电影院,百货商场,这两年新建的这些物件看的沈春妮眼花缭乱。
她转悠了一下午,主要是看看市面上有没有新奇的东西。
娘和她绣的那些花样手帕虽然做工精致,可都是上去十几年的老样子了,早就不时兴了,再说现在的帕子都是丝绸的,擦在脸上又滑又凉,棉布的帕子早就不兴了。
走累了都没想出来该改行做什么,沈春妮所幸蹲在电影院外面的台阶上。
天下着小雨,一身伤的姑娘缩在角落里,跟应景儿似的,透着凄凉。突然有狗叫声传来,沈春妮耳朵尖,循声望过去就看见一只脏兮兮的京巴儿趴在汽车底下,她好奇的跑过去一看才知道,狗狗的前爪被车胎压住了,下雨天满是泥泞,狗狼狈的不成样子,抽泣着瑟瑟发抖,两只眼睛都红了。
沈春妮立刻着急了,左右瞅着,不管不顾的大喊:“这是谁的车呀!车主在不在!”
她扯着嗓子喊,周围还是没人应。
沈春妮着了急,急忙去找路人帮忙,打算把车抬起来,可雨天本就惹人烦躁,行人匆匆,见沈春妮一副乞丐模样,又要干抬车这种费力事,都恹恹的挥手走了。
狗叫的沈春妮心疼,她眼见着没人管,生气的冲去街对面的五金店,抄起把锤头就跑,店小二忙在后面追,沈春妮拎着锤头使足了力气,朝着车玻璃猛地砸了下去。
哗——
玻璃四散,声音大到惊住了路人。
店小二吓得一激灵,跳着脚的骂:“哎呦,要亲命的丫头呦,这可是进口车,砸坏了算你的算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