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像天灾，倒像人祸

　　吴妈收拾出的房间，是她父母以前的卧室，隔音效果很是不错。

　　关上门，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下就小了很多，安静的环境里，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砰砰”的声音，仿佛屏住呼吸就能听到。

　　也不知道那个纨绔听了她刚才那没头没脑的话之后，会作何感想？

　　苏堇茵皱了皱眉，丝毫没有发现顾清歌这三个字在她脑海中出现的频率，已经呈直线上升的趋势。

　　眼看时间不早了，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或许是因为认床的缘故，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竟有些睡不着。

　　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刚翻没几页，书里突然掉下一张纸片。

　　那是一张意外险的保单，投保人是她的父亲，保险金领取人一栏则是她的名字。

　　保额很高，尤其在十多年前，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天文数字。

　　令她诧异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最下方的投保日期——那正是父母出事的头一天。

　　苏堇茵心里隐约划过一丝异样，睡意顿时全无。

　　雨声伴随着雷鸣，隐隐约约地传来，在黑暗中压抑得吓人。

　　她记得父母出事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晚上，那天父亲接到电话说老家出了事，带着母亲匆匆忙忙赶了过去，结果半路遇上了山体滑坡，一起被埋在了泥浆底下……

　　等第二天被救援队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苏堇茵有些不敢细想这个问题，如果不是意外，父母或许早已发觉他们有可能会遭遇不不测，所以才会买这么高额的意外险。

　　只是这笔赔偿金并未被转交给她，想来也是，当时她年龄尚小，赔偿金应该是由监护人代为领取。

　　她当时的监护人，是她唯一的叔叔，苏国新。

　　苏国新……

　　苏堇茵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眸光渐暗。

　　对于当年的事，她心中一直存有诸多疑团，包括苏氏突然的破产，包括父母的走投无路，甚至还包括顾父后来的慷慨解囊……

　　明面上看，是顾父的出手相助，让那时的苏氏短暂度过了危机。

　　实则，苏堇茵却记得很清楚，在公司得到顾父的扶持，重新步入正轨之后，父母反倒变得愈发愁眉不展……

　　再后来，就出了泥石流事故。

　　现在看来，这一切不像天灾，倒像是一场人祸。

　　苏堇茵的视线在那张略微泛黄的保险单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捏住保单的手开始发冷。

　　如果真是人祸，当年到底是谁在对她的父母下手？

　　时间在沉闷的雨声里一点点被拉长，这天晚上，苏堇茵几乎没有睡着。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别墅前头的花园里有不少积水，从楼上往下一看，简直像是一片低洼的湿地，令人无从下脚。

　　却有一小路石子铺在“湿地”上，形成一条方便进出的小道。

　　仔细一看，小道上还有不少脚印。

　　难道……顾清歌昨晚出去过？

　　来到楼下，丰盛的早餐在餐桌上冒着热气，那个纨绔却不见踪影。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苏堇茵猜测他应该是在洗澡。

　　顾清歌有早上淋浴的习惯，三年以来每天如此。

　　正疑惑这早餐是不是他特地出去买来的，突然有一阵门铃声响起，在空荡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来的是秦默涵，打开门看到他的一瞬，苏堇茵有些意外。

　　“堇茵，怎么是你？”秦默涵的表情比她还要意外。

　　他是来找安书筠的，安书筠在医院留下的联系地址，就是金樟小区的这栋别墅。

　　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地方格外的熟悉，此刻见到苏堇茵，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他会觉得这地方很熟悉，之前他也在金樟小区住过，只是年龄太小，加之并没住多久就匆匆搬离了，所以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如今这里的很多建筑物都被重建过，就连这栋别墅的外墙也长了不少藤蔓，和他记忆中完全是两个模样。

　　在这里遇到苏堇茵，让他有种格外的欣喜的感觉，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当初。

　　“堇茵，没想到你还住在这里，正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让我替你保存的那件东西，我这次特地带回国了，就是想找到你，然后亲手交给你……”

　　“这么多年，谢谢你了。”苏堇茵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热情洋溢的一席话。

　　秦默涵并不是个性子活跃的人，尤其是当了医生之后，愈发比以前沉稳，似乎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眸子才会变得格外的亮。

　　听到这谢谢二字，秦默涵眼里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堇茵，你和我之前，用不着这么客气。”

　　“秦默涵，我不想欠你太多。”苏堇茵摇了摇头。

　　“没关系，”秦默涵唇角微扬，“多也是欠着，少也是欠着，债多不压身。今天看到你，我很高兴，你不用说这些扫兴的话好不好？”

　　苏堇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还记得那时父亲破产，不少讨债者在别墅附近彻夜围堵，没有找到她的父母，就横下心绑架了她。

　　绑匪破门而入的时候，秦默涵正陪在她身边。

　　其实他完全可以避开，毕竟他和苏家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偏偏没有。

　　苏堇茵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绑匪都已经叫他滚一边去了，他却还张着手臂死命拦在她身前，不许那些人把她抓走。

　　而结果，自然是被和她一起抓走。

　　那些绑匪是A市有名的黑帮，没有要到赎金，就打算按照老规矩，一根根剁了她的手指。

　　是秦默涵拼死护着她，不许那些人动她半根汗毛，自己却被揍得很惨。

　　真的是很惨，脸几乎肿得不成人形，连肋骨都断了三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戳穿内脏。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竟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她。

　　虽然最后秦默涵被救了下来，但肺部大出血，在急救室里躺了一天一夜，险些再也没能醒过来。

　　因为此时，秦母用了一切手段断了她和秦默涵之间的来往，先是搬家，然后又带着秦默涵去了国外，以至于这么多年她一直未能找到他。

　　直到现在，她每次默念这个名字，心里还好一阵五味杂陈。

　　更别提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眼前，说出的话仿佛有种能沁入五脏六腑的暖意。

　　那双熟悉又带着些陌生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极力平复情绪，才没有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和秦默涵之前，真的没任何可能……

　　“秦医生，这么早过来探望病人？”清澈而极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

　　苏堇茵刚一转目，就撞进了顾清歌深棕色的眼眸里。

　　他刚冲完澡，身上只系着一条浴巾，沾着水珠的锁骨显得无比性感。

　　苏堇茵险些都忘了，别墅里还有这个纨绔。

　　顾清歌修长好看的手臂，就这么揽上了她的肩膀，动作大大咧咧的，和平日里有点判若两人。

　　“顾少。”秦默涵惜字如金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雨过天晴，空气无比清新，苏堇茵却感觉到室内的气压突然变得有点低……

　　“安书筠安小姐在吗，她是我的病人。”秦默涵说明来意，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俨然一个高冷的医生。

　　按理说，他这个主治医生并没有要走访病人的硬性规定。

　　但安书筠是副院长特地嘱咐过要重点关照的病人，这就意味着安书筠的那点小伤，他必须全程关注，不能有一星半点的疏忽。

　　“安姐姐还没搬过来。”苏堇茵解释。

　　上次安书筠挨了傅阳舒耳光，苏堇茵放心不下，第二天就带她去了医院检查伤势。

　　只是苏堇茵不知道，给安书筠检查的居然是秦默涵。

　　经过那次的事，安书筠终于下定决心要搬出来住，原本昨天晚上就该到这里的，但突然下起了那么大的雨，一定是临时改了时间。

　　“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先走了。苏小姐，顾少，打扰了。”秦默涵语气温和。

　　“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苏堇茵道。

　　秦默涵笑了笑表示没有关系，他转身离开的片刻，顾清歌顺手关上了门。

　　门被风吹得“砰”一声重响，那一刻，苏堇茵看到秦默涵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似乎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介意和我一起吃个早饭吗？”顾清歌问。

　　转目看着这个半裸的男人，苏堇茵先是一怔，虽然很想冷眼以待，但脸颊却不受控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微红。

　　顾清歌比一般的女人要白一些，但绝不是那种女气的白，白皙而健康的肤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极了，虽然只系了一条宽松的浴袍，但整个人仍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种魅力不需要过多的衣着修饰，自然而然地就从眼里流露了出来。

　　如果他能收敛一下脸上那丝戏谑，绝对是所有女人眼里的白马王子类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顾清歌指了指一旁的餐桌，“你胃不好，不吃早餐容易胃酸过多，我可不想苦逼地充当苦力抱你去医院。”

　　说着，走到餐桌旁替她拉开了椅子。

　　语气虽然略带调侃，却带着一种不容回绝的态度，那双大长腿就这么斜斜地靠在椅子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种极为闲适的姿势。

　　话虽如此，苏堇茵心里却很清楚，如果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顾清歌绝对是最着急上火的那一个。

　　坐在餐桌旁看着那些丰盛的食物，苏堇茵心里有那么一点略微的触动。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顾清歌挑挑眉，语气听起来十分平淡，眼睛却定定地看着苏堇茵，那目光和刚才秦默涵的眼神有些许相似，却又略微不同。

　　虽然他看似只是个纨绔，但苏堇茵知道，这个纨绔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嗯。”她点了点头，吐出一个音节。

　　“那你呢？”他又问。

　　苏堇茵的眸光闪过一瞬的暗淡，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不是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

　　其实她没有必要跟顾清歌解释什么，一句“不用你管”或者“关你什么事”就能解决的问题，却让她鬼使神差有点恍然。

　　诚然，她对秦默涵有过感情，但那终究不是爱情。

　　青梅竹马四个字，大抵就是对她和秦默涵的关系最好的概括。

　　并不是所有青梅竹马最后都能走到一起，更何况如今她已经是顾清歌的妻子。

　　“我……”刚开口说出这么一个字，苏堇茵就僵住了。

　　因为顾清歌伸手将她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