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两畔粉白桃花点缀,远长的队伍顺着山路缓慢不停地向着前方驶去。
卿音从身边的梨花匣子中,取出了一本书,翻开之后却是发现,上面记载的却是大小的案件经过与结果。
青舒见此,又从中拿出了一方端墨,轻轻的研磨着墨水,卿音执笔在书上落下一道又一道字符。
临安盗窃案,主谋高耀,因欠赌坊二爷五十万两,愁困无果,随恶向胆边生,将库房官银盗取,并栽赃临安小贼刘冶。
县令刘氓初显端倪,因此线索,而引出刘冶自杀而亡,风与楚后山寻墓,开棺验尸,确认他杀。
主谋高耀闻声,自乱阵脚,推卸知州徐言,却难逃法网,押解入京!
最后一笔落下,卿音满意的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才开始收起墨笔。
从头到尾都在卿音身边看着的青舒,神色复杂的指着上面的一句话。
“小姐,你这里,本不该写风姓。”
虽然不想提醒这个残酷的现实,但为了卿音的安慰,她不得不开口。
原本还很高兴的卿音,在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默默地点头,轻声回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
有的时候,卿音懂事的让人心疼。
青舒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她,却要为了她的生命安危,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看着书上写的那个风姓,卿音原本暗淡的目光渐渐的变了。因为这个字,才是卿音永远无法割舍的。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完全否定过去。在未来复仇的道路上,或许有很多的威逼利诱,但只有这个,才是能唤醒她的。
“不,我要继续写下去。”
卿音猛然将书合上,她扭头看向青舒,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带着坚定的信念与决心。
“青舒,我忘不了,我也不想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本破案游游记,是我的秘密,我会严防死守,不让它流入外人手中的。”
卿音知道青舒是为了她好,所以再留下这个之前,她试图说服青舒,让她相信自己。
可是青舒也有自己的苦衷。
如今风家的血脉只剩下卿音一个,她从一个暗卫,变成如今的婢女,为的就是更好的保护她,
青舒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卿音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京城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姐你知道吗?若是有心人想要抓住你的把柄,这就是证据啊!”
“可是,这是我最后一点希望,我不希望风这个字,彻底泯灭于东凌!”
卿音坚持自己的倔强,她们讨论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
此时卿音的面容上,浮现着祈求和痛苦,她将那本书紧紧的搂在自己身上,一滴泪水倏然顺着脸庞滑落。
落在了青舒的手背上,滚烫的,似乎要灼痛人心。
青舒手瑟然了一下,她缓缓抬起手,将卿音脸颊的泪水擦去,将她的郡主揽入怀中。
“一切都会过去的,等到了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青舒拍着卿音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呜咽的哭声压抑的很低,走在前面的楚御不知为何,像是有所感知一般,扭头看了看马车。
流苏窗帘随着马车的行走悠悠晃动着,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好像只是他过于敏感了。
或许是敏感了吧。
这个队伍浩浩荡荡的拉了足足有百万银两,沿途路过的不少镖局看到这阵仗后,本想上来打招呼。
但是还没过来,作为斥候一般的羽踪,便来无影的出现在这些镖局面前,面无表情的将锦衣卫的牌子亮出。
锦衣卫少使楚御,传说中的东凌杀神,皇帝手下最为出众的得力助手。
比名号一出,还有谁敢?
当然,有不少不知死活的土匪看着这一大笔买卖,不禁垂涎三尺,冒着逼死的决心,也要开碰碰运气。
毫无例外,全都死在了楚御剑下。
东凌杀神,不是浪得虚名的,
外界如何传闻楚御的名声,他自己并不在乎,可一路走来,卿音坐在马车中甚至和他没有半点交集。
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打个招呼,卿音都忘不了那冰冷的目光。
就好像,卿音只是他顺路捎回来的刑部尚书卿正廷的女儿。
仅此而已。
卿府的队伍虽说和楚御的锦衣卫走在一起,但是吃食休息上,还是各自分开的。
“小姐,再有两天就到京城了,老爷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管家为卿音端来了烧好的饭菜,笑着为她说着前面的路程会经过那些地方,又有什么景色值得一看。
倒是卿音,在听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时,吃食的动作顿了顿,却很快恢复正常。
卿音笑着看向管家,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缓声道:“是吗?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父亲,他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管家闻言尴尬的点头应是,为自家老爷正名说话。
“自然是的,老爷他经常想念小姐你,这次回去就是让小姐你享福的。”
卿音没再说话,摩挲着玉佩的手指微微发烫。
实际上,她是在替真正的卿音发问,为什十几年过去,身为父亲,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留在云城,直至今日,才找回。
可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曾经的事情,早已经没有探寻的价值。
卿音看了眼管家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吃着碗中的饭菜。
卿府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旬男人,从云城接到她之后,一路走来都对她都毕恭毕敬,看上去是真的把卿音当做是主子。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队伍刚好再一方河边休整。
吃完饭,卿音转身走到了河边,看着碧水清幽,忍不住脱下鞋袜,将白嫩的脚丫伸进了清凉的水中。
青舒刚好看到,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提醒着:“小姐,要注意形象。”
这里这么多的护卫士兵,卿音好歹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姐姑娘,怎么能挡着这么多男人的面拖鞋呢!
卿音瞬间就解读了青舒的潜意识,忍不住叹了口气。
卿音踏着河面的清水,感受着水流在脚边流动的感觉,对身边的青舒说着:
“以前在云城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那个时候我想干嘛干嘛!”
青舒没说话,卿音还在继续说着。
“也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卿尚书又是什么样子,他们会不会苛刻我!”
卿音掰着手指头,数着到京城的无数坏结果,越想越沮丧,可心底深处,还是隐隐对京城有所期待的。
河中小鱼对这个不速之客非常好奇,摆动着尾巴,聚集着在卿音的脚边游动。
小鱼蹭着脚心痒痒的,卿音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青舒也没回一句。
不禁回头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结果话音落下,卿音在看到站在自己身后是个身材修长,身着暗纹夜昙锦衣的男人是,她懵了。
“你要我说什么?”
楚御见她发懵,眉头一挑,俊美的面庞在水光下格外晃眼。
“你怎么在我身后?”
卿音被晃的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楚御,心里有种不好的念头,连忙探头往他身后看去。
果不其然,青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楚御支走了,现在看到她才发现,忍不住捂住额头,看上去十分头疼的样子。
“……”卿音不说话了,默默的将脚丫子从水里捞出来,打算穿上鞋袜跑路。
结果她刚把脚放在自己坐着的河边石上,楚御的低沉的嗓音,倏然响起:
“为什么你管你的父亲为卿尚书?”
不得不说,像楚御这种办案经验丰富,极擅长捕捉他人情感态度的人,关注点总是很准确。
卿音往脚上套袜子的动作一顿,听到楚御这话,脚下打滑差点从这里摔下去。
河边的石头容易长满青苔,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卿音,看着近在咫尺的河面,吓得拍了拍胸口。
幸好,没掉下去。
但经过这个小意外之后,卿音刚才被楚御弄起来的紧张感瞬间烟消云散。
她没好气的撇了眼身后的男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副说辞。
“你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有朝一日他来找你,你能直接适应吗?”
楚御看到卿音差点摔下去,原本想要去拉她。
结果看到这女人不仅没掉下去,反而稳住之后变得更伶牙俐齿可,伸出去的手默默的收了回来。
“算了,你是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说了也没什么用。”卿音撇了撇嘴,将鞋袜套好之后,起身站在楚御面前。
殊不知,她的这句话,恰好触动了楚御心里某个隐秘的点。
“你倒是有理。”
楚御冷嗤一声,不咸不淡的看了卿音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升起想要拉她的念头!
留在原地的卿音,看着莫名其妙生气的楚御背影,指着他不可思议的对青舒说:
“你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就是多说了他两句吗?怎么这么小气?”
青舒复杂的看着某个戳了人心还不自知的小姐,好心提醒。
“小姐,你可是忘了,楚御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汪直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