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住处与主屋隔着好几间小院,季战廷拎着一瓶酒,来到他最初住下的小屋前。
自那日后,遣散了不少奴仆,这里早已经无人居住,空了半年有余。
荒草萋萋,一派狼藉。
季战廷翻找出一个瓷碗,盛了半抔土进去,又拿出火柴,将随身带来的一柱檀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进碗中。
亮白的满月远远挂在天上,季战廷抬头望去,阴鸷的狼眼中倒映出两道月影。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不知在他梦中出现了多少回。
“爹,娘,兰儿。我已经为你们报了仇。”
他轻声说着,将酒瓶启开,倾洒在点燃的香柱前。剩下一些,仰头一股脑灌进口中。
热辣的烈酒一路窜进五脏六腑,将一颗心烧灼得酸疼。
“额,我,我本该高兴。”他甩开酒瓶,跌坐在石凳上,抬手搓了一把僵硬的脸,“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捂着发酸的眼睛,声音带了哽咽:“我是真的爱她,真的爱她……我不想她恨我……”
“……”
“……我做错了吗?”
“爹,娘,兰儿……我做错了吗?”
檀香忽明忽暗,白烟袅袅而升,四周一片寂静。
谁也无法回答他内心深处的疑问。
萧落霜睡到半夜,又被噩梦惊醒。
她豁然睁开眼,身侧却空空如也。
“廷哥……”她呆呆叫了一声,再也坚持不住,披上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别院,客房,都没有人影。萧落霜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拔腿在府中跑了起来。
他会去哪儿?会去哪儿?!
突然猛地一顿,脑中隐隐浮出一个地方。她深深吸口气,移步朝最偏僻的院落走去。
乱草成堆,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
萧落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不期然看到了院中坐着的男人。
满月的银辉洒在他有些佝偻的脊背上,这个曾高大得可担天地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和凄惶。削俊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神色难辨,但两道泪痕却在月色下,闪着寒冷的光。
他竟哭了。
萧落霜心如刀割,被自责与后悔的潮水瞬间淹没。
她怎么就舍得怀疑他?!
“廷哥!”萧落霜哭喊着扑过去,紧紧搂抱住他冰冷的身躯,“我错了廷哥,我不该赶你走呜呜呜……”
季战廷猛地僵住,随即反应过来,缓缓放松了身体,抬手环住了他深爱的妻。
“霜儿…….”他哑声叫了一句。
萧落霜静静听。
他却不说话了。
良久,男人突然挣动着起身,将她一把抱起,严肃道:“霜儿,为我生个孩子吧。”
萧落霜愣住,“什么……?”
“我想你,给我生个孩子。”季战廷定定重复道:“只属于我们的孩子,不好么?”
他脸上一派正经,眼神却深沉又火热,看得萧落霜脸上又烫起来,语无伦次道:“怎,怎么突然说这个?不是说,爹与哥哥的仇没有报之前……”
“仇我会替你报!”季战廷立刻打断她,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不断逼视道:“你愿不愿意?”
萧落霜红了脸:“都是夫妻了,我自然愿意。可,可孩子也不是说来,就能……”
季战廷笑了:“你愿意便好。”
说罢他迈开长腿,急急向主屋里奔去。
这一夜,季战廷骨子里的狼性毫不保留地爆发出来,直到第二天日中时分,萧落霜彻底瘫在床上。
季战廷笑着为她盖好被子,“不闹了,你好好休息,我到营中去。”
萧落霜奄奄一息地闭着眼,已经没有力气搭理他。
院门口两个大兵尽职尽责地站得笔直,见季战廷出来,敬了个整齐的军礼。
“你们听着,”季战廷脸色阴沉下来:“以后大小姐不管去哪儿,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