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许文以及衙役将张壮夫妻押走之后,看热闹的村民也一边感叹蔺如初的聪慧,一边意犹未尽地回家烧饭做菜了。
于是这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只剩下蔺如初,詹嬷嬷和芍药三人了。
芍药直到这时还仍然不肯相信,张大娘从势在必得落到锒铛入狱的下场——杀人要偿命,加上以下欺上,张壮夫妻恐怕得砍头了!
思及此,她就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想要去看造成如今局面的少女,然而视线却不敢直视蔺如初的双眸,堪堪掠过她的下巴便迅速收了回来,心有余悸。
相比之下,詹嬷嬷就淡定多了,皮笑肉不笑地对蔺如初说:
“二小姐手段不错。”
蔺如初当然听出她话里的嘲讽,礼尚往来地回道:
“过奖了,比不上詹嬷嬷演技过人。”
詹嬷嬷听不懂“演技”是什么,但是从蔺如初未达眼底的笑意猜到这不会是什么好话,面色一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开口:
“二小姐从今日起便能搬到东厢房住了。”
蔺如初闻言将目光从张壮夫妻住的屋子收了回来,像个严谨的教书先生,一板一眼地纠正她,“是‘搬回’到,我本来就应该住在这,不是么?”
詹嬷嬷神情一滞,随即垂眸,“老奴失言了。”虽是这么说,但蔺如初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咬牙切齿。
不过她并没不在意,而是摆了摆手,一副“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的大度模样,自顾自地说:
“不过我不想住别人住过屋子,所以你们只要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收拾好送到西边我的屋里就行了。”
詹嬷嬷在孙氏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相府的少爷小姐们看在孙氏的面上对她也算尊敬,从未指使过她,这个蔺如初倒是不客气。
不过想归想,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毕恭毕敬地应下,“是,奴婢们这就去办。”就让你再得意一会儿吧,反正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蔺如初自然不知道詹嬷嬷又在憋什么坏水,折腾了半天她也累了,正打算转身回自己屋,脚刚迈出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詹嬷嬷说:
“对了,帮我弄把锁来吧。”
詹嬷嬷以为她担心那屋子花瓶瓷器布料招贼——在相府这些东西随处可见,根本不值一提,心里嘲讽她没见过世面,嘴上却善解人意地说:
“二小姐不必过于担忧,经过此事,谅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把主意打到相府的头上来。”
别说那群乡下人没这个胆量偷,就算有,能拿去干嘛?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着好看,其实当不了几个钱,搬回去还占地方呢!
然而蔺如初却不以为然地摇头,冲她挑了挑眉,“不,我只是怕我那屋里无缘无故又会多了什么脏东西,又给我折腾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我吃不消,你说是吗?”
说完她也不顾詹嬷嬷笑容僵在脸上,兀自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芍药见蔺如初离开了,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发现了身边的詹嬷嬷似乎不大高兴,犹犹豫豫地开口问:
“詹嬷嬷,接下来怎么办?”
詹嬷嬷瞪着蔺如初背影的双眼都快燃起火焰,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最后还是吞进了肚子里——还有芍药在,她不能在小辈跟前失态,于是冷着脸沉声道:
“蠢货终究是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差点连累夫人,就算进了大牢恐怕也不得安生。”
芍药一怔,才反应过来詹嬷嬷说的是张大娘,不由想起她们的计划——
夺了蔺如初的清白,让她不得不认命嫁给张康留在富平乡,然后她们回京跟相爷夫人禀报此事。相爷一定会因为蔺如初不知廉耻,问都不会问,当作没这个嫡女,向外宣称蔺如初在乡下病死,然后大小姐蔺晴如愿上位成为相府嫡女。
但是不知是从张康死了那一刻起就出了问题,还是蔺如初突然不傻了起的开端,一切都变了。原计划被打乱,詹嬷嬷临时想的——钉死蔺如初杀了张康一事,让她下半辈子都在牢中度过的补救法子,也被识破逆转。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帮蔺如初,芍药越想越觉得诡异,后脊背一阵阵发凉,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詹嬷嬷不知这个十几岁的小丫鬟心中的恐惧,她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弄死蔺如初!
思索片刻后,詹嬷嬷突然从袖子摸出一个瓷瓶,递到芍药跟前,饱经风霜的眼眸迸发出犀利的光芒,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你出去一趟,让那两个蠢货闭嘴,别让一些胡言乱语传开。”
芍药猛然一震,接过那个瓷瓶,咽了咽口水,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是!”然后便将瓷瓶收好,急匆匆地离开了。
待芍药走远,詹嬷嬷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平时内敛沉静的神情此时露出了不屑,看着西边的双眸微微眯缝,冷哼一声:
“哼,既然你不肯乖乖待在这穷乡僻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音落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在微弱月光下,能看到她的手里,捏着一个跟刚刚拿给芍药一模一样的瓷瓶。
回到屋里的蔺如初面对依旧空空如也的墙壁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自己这一天就在山上吃了几个野果子,刚刚精神高度集中没发觉,此时放松下来才发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道詹嬷嬷和芍药会不会给自己做饭,思及此,肚子抗议地响了一声。于是蔺如初只好叹了口气,出门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而还没走到厨房,蔺如初就闻到了米香和饭菜的味道,一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打算先吃几口垫一下肚子。
想到美食蔺如初不由加快了脚步,脚刚抬起来打算迈进去,突然鼻尖嗅到了浓郁饭香味中有一股奇特的味道,脚上一顿,随即收了回来。
放眼看去,正好看到詹嬷嬷正打算往饭菜里加东西的情形,声音不又冷了几分:
“詹嬷嬷,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