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初一点也不意外俊美少年醒来对她有所警惕,不过她既然决定了要救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打退堂鼓,而是冲他露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随口回道:
“救你的人。”
祁麟刚刚被百来个死士埋伏追杀,是属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他才死里逃生,此时仍旧心有余悸。
眼前的少女虽然看似无辜,可若有心加害于他,他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因此不得不谨慎防备,质疑少女:
“你为什么要救我?”
蔺如初见他草木皆兵的样子并没有不耐烦,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指着他的右腿,简明扼要地跟他说明此时的情况:
“你腿上的伤势很重,伤口发黑,伤你的凶器上应该涂了毒,虽然暂时封住了附近的几大穴位,减缓了毒药发作的速度,但毒素已经扩散了。”
说着一顿,视线落在伤口周围——十几条肉眼可见的血管都变成了黑紫色,由伤口向外延伸,没入衣料,看起来十分狰狞。
祁麟闻言垂眸,也看到了自己右脚伤口附近那如蛛丝般错综复杂的经脉,眉头紧锁,然后听到少女的声音继续说:
“毒素目测过了膝盖,我现在没有条件帮你将毒逼出,若是一刻之内得不到有效医治,你这条腿就只能截肢......”
“截肢”二字犹如惊雷在祁麟脑海炸开,瞬间一片空白,呼吸不畅,颤抖着声音打断,“不行!”
他艰难地抬起幽深眸子,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生怕她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行为,十分真挚地一字一句重复:
“我说,不行!”
蔺如初没想到他的会反应这么大,神情一滞,看着少年坚定的神情,像是妥协一般地耸了耸肩,“好吧。”接着十分专业地给少年分析此时面临的情况以及解决方法:
“现在有两种方案可你供选择,一是我帮你清理附在伤口上的毒,让毒素不再扩散,不过往后膝盖以下肢体无法行动自如。”
祁麟惊诧于眼前这个看起来也就九、十岁的小姑娘看到自己浑身是血昏倒在地,不仅没有受到惊吓或者敬而远之,反而冷静自若地同他说明该如何救治以及可能留下的后遗症。
思及此,祁麟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她那狰狞的脸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真挚而且坦然,不像是随口胡诌或者对自己别有用心,难道她真的只是路过,出于好心出手相助?
于是忍不住开口,“你是医女?”否则怎么会知道该如何处理伤口?
蔺如初闻言微怔,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但好歹也是有医师资格证的人,不算无证驾驶,点了点头,“算是吧。”
祁麟眉头紧蹙,双眸紧盯着少女,再一次问出之前没有得明确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救我?”
音落,蔺如初怔怔地看着少年明亮夺目的浅色瞳孔,不知怎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心跳没有任何预兆开始加速,杏眸闪过一丝慌乱,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赶紧移开了视线。
虽然少女眼中的惊慌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祁麟捕捉到了,他正眯缝着眼睛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蔺如初那圆溜溜的眸子一转,再次看向少年已恢复了平静而真诚,郑重其事地回道:
“医者父母心,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了,怎能坐视不理呢?”
见少年怔住,蔺如初松了口气:开玩笑,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我不要面子的吗?
祁麟本以为少女是附近村落哪家大夫的女儿,耳濡目染会一点医术而已,可没想到小姑娘竟是如此认真。虽不知她医术如何,但医德却很高尚,在这世风日下的世上,是个难得的好人。
就是她说的那个比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祁麟此时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在昏迷之前就已经发现自己受伤的右腿失去知觉了,不管少女医术好赖,此时他也别无选择了,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于是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刚刚说了第一种方案,那第二呢?”眼中的凛冽也尽数褪去,重新望向少女,浅色的瞳孔里,带着些许期待。
蔺如初见少年态度有所改变,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从容不迫地继续说:
“第二是以毒攻毒,正巧我也中了毒。”
说着她便抬手将头上唯一的首饰——一支梅花银簪拿了下来,沾了血的手碰到银簪的瞬间就变成了黑色,而她依旧面不改色,第二种方案补充完整:
“不过我体内的毒很霸道,毒性比你的毒强,应该足够将你脚上的毒逼出来。”
祁麟一直看着少女那双发亮的眼睛,当听到她说她也中毒的时候,凤眸微微眯缝,本来放下的心又开始起疑,可看到她神情自若,坦坦荡荡自证清白的姿态,又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相信眼前的少女。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祁麟才淡淡问:“代价呢?”如果没有任何副作用或者后遗症,那少女就不会把他弄醒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直接施救了吧?
蔺如初有些意外少年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权衡利弊,看来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即便他不问,她也会告诉他的。
只是答案可能不是他想要的,蔺如初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不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碰到自己擅长的毒时说出不确定的话,有些郁闷。
音落,祁麟神情凝滞,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蔺如初见状有些无奈地解释: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毒,还没来得及研究呢,不过就目前来看,这毒对日常生活不会有太大影响。”
这话听起来可谓是漏洞百出,就连蔺如初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这已经是她在这么的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检测设备的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精确的判断了。
蔺如初认为以少年的谨慎缜密,应该不会选第二种方案,可没想到他听完之后并没有出声,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出声问:
“你有几成把握?”
蔺如初闻言勾了勾嘴角,抬起下颌,声音清脆: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祁麟抬眸看去,便鬼使神差地被她自信的笑容所感染,顿了一下做出了选择:
“好,我选第二种。”
音落,他便看到少女二话不说就捡起旁边砍柴用的弯镰刀,伸出左手摊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手起刀落,他瞬间睁大眼睛,“你......”
还未等他说出第二个字,少女已经扔掉手中的镰刀,手握成拳地冲他下令:“张嘴!”
祁麟看到这一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会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少女的指令,仰头分开了干涸苍白的嘴唇。
蔺如初则迅速把自己的手掌移到他头的上方,一边让血顺着掌心淌入他的口中,一边对他说:
“虽然口感欠佳,但我没法给你输血,所以你只能口服了,你就......忍一忍吧。”
她看到美少年眉头紧皱,不知为何心就软了一下,安慰起少年来,仿佛刚刚眼都不眨一下就用刀割开掌心放血的人不是自己。
几息之后,蔺如初将手收了回来,也不忌讳就当着少年的面掀开外衣,“哗啦”一声就撕下了里衣的一角。
祁麟见状瞬间瞳孔晃动,迅速移开了视线,苍白的脸颊有了一点血色。
此时他的嘴腔还残留着少女带着体温的鲜血铁锈味,薄唇还沾染了一抹红色,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妖冶,犹如午夜梦回的鬼魅,会勾魂摄魄。
蔺如初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脸颊微微发热,清了清嗓子开口:
“你将封住的穴位解开,毒血要从伤口逼出。”
听到这话,祁麟稍稍松了口气,重新看向少女——她已经用布条给自己割开的掌心包扎止了血,他不由多看了她那缠着布条的左手一眼,心中有些酸软。
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疑有他地按照少女的指示,将刚刚积攒的一点内力汇聚右手食指与中指,敏捷地在脚上伤口周围点了几下,便有紫黑的血从创口渗了出来。
一炷香后,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殷红,蔺如初便再次让少年再次发力封住穴口止血,然后拿起刚刚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少年右脚的伤口缠了起来。
从放血到包扎的过程难免牵扯到伤口,不过祁麟全程没有出声,只是眉心就没有舒展过,一声不响地看着垂眸替自己包扎的少女——身板清瘦甚至可以说瘦小,肌肤偏黄,想必家境不大宽裕。
她脸上自眉心而下,有好几道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长而浓密的睫毛犹如鸦翅一般,一颤一颤地扇动着,仿佛也扫过他的心尖,耳根子突然烫了起来。
这次,蔺如初对少年的异样无知无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上,娴熟地将布条打了个结,随后才看向他。
四目相对时,祁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盯着专心致志的少女,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儿似的,惊慌仓促地挪开了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一声道:
“多谢,你叫什么?”
好在蔺如初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如常,闻言流光一转,杏眸便弯了起来,摆了摆手大方道:
“不用客气,请叫我‘红领巾’。”
祁麟目光触及少女灿若星辰的笑颜,又圆又大的眼睛在残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神情一怔,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由疑惑:
姓洪,名岭金么?
未等祁麟将心中疑惑问出口,突然,耳朵闻风而动,他那浅色的眸子瞬间迸发出凛冽的目光,看向少女沉声道: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