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坐在房中,手里捧着的是刻着亡夫战槐之位的牌位。
她握着一方手帕,仔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已经在这房中坐了一整日了,窗外夕阳的洒了满院子的余晖。
阿黛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已经战死了的战槐,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而他却仿若不认识她一般,棍杖相赶,娶妻洞房,那般狠心残忍对她。
他是战槐吗?
是的,他是战槐。他有战槐的身,战槐的容,战槐的貌。
她是不会认错的。
可又不是的,他不是战槐。他没有战槐的温柔,没有战槐的深情,没有战槐对她的心疼。
战槐不会这样对她的。
六日后。
阿黛为了替收留她的老人生病的孙女做短工,成了宁国侯府世子妃院中洒扫的丫鬟。
最开始老人只说是大户人家,叫她小心些。
不料,就是这么巧,六婆口中的大户人家就是战槐所在的宁国侯府。
谁知一进府,世子妃身边的婢女轻衣,见她额头怖人的伤,又跟管家将她要去了世子妃的院子,化名为阿槐。
走进院子,阿黛看着户牖上贴着的“囍”字鲜丽得刺眼。
她紧了紧提着的水桶,慢慢地跨过门槛。
院子里不少人在忙碌,已经入秋,却有家丁在院子里的花圃里翻着土。
“你们说,这世子妃可真得宠啊,听说世子妃喜欢赏菊,侯爷夫人便立马遣人去收罗各种名贵品种的菊花移植到这院中!”
“那可不,你想啊,这世子爷刚回来就让侯爷夫人很是高兴了,如今又是大婚,不是喜上加喜!侯爷夫人都说是世子妃将世子爷带回来的,可不受宠?”
立马翻土移植。
听着这些话,阿黛情不自禁泛酸……这般宠爱么?
她低着头,垂着眉目,也没瞧见前面有人,猝不及防地,便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惯性使然,阿黛往后一个趔趄,连带着拎着的半桶水也顺着桶口沿淌出,让青石板又染深色。
阿黛抬眸,便撞上一只宽大熟悉的手。
是战槐的手。
他的手,干燥而温厚,手掌布满了老茧,颇有几分岁月的味道。
从前,战槐就总喜欢抓她的手放在掌心,故意用老茧磨着她的手背。
阿黛看着这手掌,看得有些恍惚,迟疑片刻,缓缓伸出手去。
可是却在指间相触前,男人收回了手,只余阿黛一人的手停滞僵持在空中。
她抬起头,入目的是战槐熟悉英气的脸,那么想念,离她那么近。
却见男人冷眉入鬓,沉声冷呵:“如此丑陋贱婢!还不逐出府去?!”
秋风过耳,却冷冽如雪。
阿黛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面色冷情的男人,久久反应不过来。
如此丑陋贱婢!
每一个字,像一把把匕首,剜在心口,刀刀见血,刀刀剐肉!
“世子。”男人身后传来一道低柔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迈着莲步款款上前来,仿若春日里百花中最娇美的那一朵。
她走到男人跟前,浅然福身,“回世子,这婢子是妾身让轻衣去挑选的,见她老实能干,便留下了。”
“圣人言,不可以貌相人。世子也未以貌取人,妾身才有幸能侍奉在侧,不是吗?”世子妃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仿若一根羽毛,扫过听者的心间。
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即便是一女子也不忍心说不是,更何况是男子。
闻言,男人眉宇瞬间柔和下来,就连方才那寒气逼人的语气也添了几分暖意。
只见他伸手,毫不顾忌地将世子妃揽入怀中,低头之间,似吻在她的发间,“既然水清你这般替她求情,那便留下罢。”
水清。
缪水清,吏部尚书嫡孙,户部尚书的外孙女,缪家的掌上明珠,宁国侯的世子妃。
都说她的身份可比那天家的贵女!
“你欢喜就好。”顿了顿,他复而开口,“若是何日看着碍眼了,赶出去便是。”
缪水清闻言,脸颊红霞浮动,抿唇含笑。
好一副佳人图样,看得阿黛一阵出神,心下的深潭却是一层寒凉一层冷,还涩得她心里止不住发酸。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跪谢世子爷世子妃?”轻衣上前拉扯了她一下。
阿黛方才缓过神来,讷讷跪地,“谢过世子……”
世子爷三个字如何她都说不出口,生生改成了,“世子妃。”
男人未置一言,揽着缪水清抬脚便径直离开。
阿黛跪在地上,垂眸看着卷云花样的缎靴从眼前掠过,就像是他这个人,也将从她的生命里掠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