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惋两腿发颤,夜里的风吹的她从头到脚的冷,她裹紧衣服只想快点回家。
她是来抢生意的,可怎么就沾上子弹和人命了呢!
这要被师父知道,她又该挨手板了!
又害怕又委屈,身后泓楼的噪杂渐行渐远,谢惋咬着嘴唇脚下生了风,只恨不得有翅膀立刻飞回去。
“不是让我听戏吗?”
一声浑厚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谢惋蓦地站住,她暗自咬唇,像只惊恐的小兽。
她不回头,沈翊平便提步走去她身前。
高大的个子踱过来,谢惋闻见烟味儿,侧目见沈翊平细瘦的指骨捏着只烟。
大约是怕呛着谢惋,他深吸一口吐掉,烟扔在脚下踩了踩。
“叫什么?”
他一出声谢惋就是一哆嗦,定了定神道:“牛大花。”
“撒谎。”沈翊平笑,他一双眸子像暗夜里的冷光,谢惋实在害怕,低着头说:“谢惋。”
“哪个惋?”
“叹惋的惋。”
沈翊平顿了一下,说:“字不好,不是好寓意。”
“嗯,嗯。”谢惋缩着脖子:“名字贱,不值得大帅记,小的就此退下了。”
她转身要跑,沈翊平长臂一伸拽住她的衣领,谢惋急的满身汗,硬着头皮站住脚,大气也不敢喘。
“我只是个唱戏的小丫头,求爷放过我!”
想起刚刚死掉的六喜番戏子,谢惋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那声音里带着点温柔,谢惋收住眼泪,怯生生的回头问:
“那六喜番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那人不是戏子,是复辟党。”沈翊平幽幽道:“知道我爱听戏,故意埋伏在六喜番。”
“哦。”谢惋似懂非懂,只明白了原来那人不是戏子。
“几岁了?”沈翊平继续问。
“十七。”
“撒谎。”
“十六。”
“……”
“下个月才过十五岁生日。”
男人还是不说话,谢惋急了,低头嘟囔着:“当兵的军爷都这么不相信人吗?”
她挣脱着沈翊平的手,男人也不强求,撒了手轻声道:
“春盛居唱一出戏多少钱?”
“十个大洋。”谢惋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一脸期盼的看着沈翊平:“八个大洋也行!爷要听吗?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戏子!”
男人没说话,抬手摸着谢惋鸡窝一样的头顶。
那手可真有力气,隔着头发谢惋都能感觉他手心里粗粗的硬茧,她心里一颤,耳朵立刻热起来。
“爷……是答应了?”
“明天上午十点,带着你们戏班子去大帅府找我。”沈翊平点点头,伸手冲着后面的人勾了勾,那人一身军装,笔挺的走上来递上一张名帖。
谢惋捏在手里,看着上面的金字,沈翊平,铿锵有力。
她心里一阵欢喜,连忙鞠躬,大声道:“谢大帅!春盛居不会让大帅失望的!”
她开心过了头,只差蹦起来了,大大的眼睛笑的像一弯月牙,脏兮兮的笑脸衬着洁白整齐的牙齿,沈翊平一双黑眸盯着她,竟在她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浑浊。
好一张纯净无邪的脸!
沈翊平心中冷笑,回头示意警卫,警卫脱下外套递上来。
谢惋满脑子都在想师父如果知道她接下了大帅府的生意该多高兴,明天要去大帅府拜见,她一定让师父把不舍得穿的那件新衣服穿上。
正想着,一件外套披到她身上,男人宽广的胸膛的坚实的手臂靠近她,带着温暖的味道。
谢惋心口一滞,下意识的抬眸。
路灯下,沈翊平的五官看不清楚,只能看见脸部轮廓氤氲在柔光里。
谢惋下意识的抿紧唇,听见他说:“夜深露重,你家住哪里,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谢惋后退好几步,她惊觉不好,耳朵上的热气一直蔓延到脸颊和脖子,她吓得六神无主起来,慌乱着给沈翊平鞠了一躬,转头飞快的跑走了。
沈翊平看着那背影渐行渐远,表情一寸寸冷冽起来,警卫走近他,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