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心说完,有片刻的沉默。
从后面道旁的大树后,走出一抹绿影。正是碧水。
李嬷嬷愣了一下,但表情 并不惊讶,只是看了看岳灵心,说:“娘娘,有什么话进来说吧。外面人多眼杂,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于是她又看了一眼碧水。
碧水脸色苍白,神情慌乱地低下头。
岳灵心一声不吭地往里走,碧水也默默地跟上。李嬷嬷四处张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偷窥,才把门合上了,急匆匆地走回大厅去。
岳灵心和碧水已经在厅中。
对着岳灵心的背影,碧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还未说话,就痛哭失声,“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您责罚奴婢吧!”
“如果责罚你,能让一切重新来过,不用你提醒,本宫也会这么做。”岳灵心转过身来,比以往更加冰冷地看着碧水。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李嬷嬷身体不便,一直是碧水在照顾岳灵心和李嬷嬷她们俩人,岳灵心并不希望事实是如今的模样。
然而一次又一次遭到背叛,岳灵心无法容忍。
“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嬷嬷参与了岳灵心今晚的计划,然而她并不知道个中因由,一切都只是照岳灵心的吩咐完成。现在既然尘埃落定,她也该弄清楚真相究竟是怎样。
事到如今,岳灵心也没想隐瞒什么。她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对着哭哭啼啼的碧水,也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真是假。
“本宫一直以为,你是皇上安插到清秋院来监视本宫,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是祝玲珑的人。”岳灵心并不生气,只是充满了失望。她宁愿碧水是江玹逸的眼线,也好过是帮祝玲珑做事的。
真正吃惊的是李嬷嬷。
“祝……碧水怎么会?”
“奴婢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一开始,玲珑……祝贵妃找到奴婢,让奴婢帮她注意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奴婢本是不答应的,但是我俩曾同在东宫做事,奴婢知道她与皇上两情相与,而以她的身份,是比不过娘娘您的。她说,她只是想保住她现在的地位,能够长久地陪在皇上身边就够了。奴婢将娘娘的行踪和清秋院发生的一些事情告诉她,她找机会试探皇上的心意,奴婢也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是……奴婢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利用娘娘手上的烫伤,对蒋贵人做出那种事情!都是奴婢的错,娘娘你责罚奴婢吧!”
碧水哭泣着连连磕头,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她内心那的愧疚,也无法挽回蒋贵人和岳灵心遭受的伤害。
“奴婢看到皇上误会娘娘的时候,是想告诉皇上,蒋贵人出事的时候,娘娘你根本就不在现场,但是祝贵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起来,今晚也多亏了你,把证人的消息传递给祝玲珑,否则,本宫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把真凶引出来。不管你刚才说的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本宫都不可能再相信你,也不可能再留你在清秋院。”
岳灵心微微叹了口气。之前的那些小事,她都不想追究,她其实也相信碧水所说,祝玲珑只是为了在江玹逸面前演戏,试探江玹逸到底更看重她们哪一个。而后祝玲珑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出格!
碧水闻言,惊慌地磕起头来,“娘娘!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愿意一生一世留在娘娘身边伺候,来弥补奴婢的过错。娘娘,你不要赶奴婢走!求你了,娘娘!”
“娘娘……”李嬷嬷为难地看着岳灵心。
岳灵心别过头,语气生硬地说道:“连李嬷嬷你也不听本宫的话了吗?走吧,明天给她另外安排一个去处。本宫不想再看见她!”
“娘娘!娘娘不要啊!”碧水跪在地上爬过来,抓住正要走的岳灵心的的裙摆。
岳灵心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裙摆扯出来,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殿。
第二天,岳灵心又起得大早,或者说,本来就一夜没睡好。
打开门正要出去打水,却见门槛外面已经摆好了热水。铜盆里袅袅地升腾着白雾,看样子是刚刚放上的,不管是谁,肯定很了解她的生活习惯,除了李嬷嬷以外,恐怕只有……
岳灵心微微皱起眉头,大概已经感觉到周围有一双眼睛在偷偷地看着自己。她没有理会,自己去了水盆边,用木瓢舀了水出来洗脸。冷水总是让人更加清醒。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桌上竟然又摆好了早点。
岳灵心正感到无奈,李嬷嬷敲了敲门进来。
“娘娘,老奴给您做了点吃的……”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了桌上的糕点,片刻的惊讶之后,也想到了原委。
“唉,这丫头也是有心了。昨晚她在大殿里跪了一夜,恐怕是没有合眼,早上又给娘娘您准备了早餐。老奴看,这丫头的心眼倒也不坏……”
“李嬷嬷,你忘了曾经的教训吗?背叛过你一次的人,就有可能背叛第二次。我不会再给任何人,第二次背叛我的机会。”
“可是娘娘,不是每个人都和皇上一样,也许碧水她……”
“好了,李嬷嬷,我有点闷,出去走走。你身子不好,把早点吃了,再回去休息休息吧。”
岳灵心强硬的态度,让李嬷嬷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给岳灵心让出路。眼看着那背影消失,又看了看桌上的早点,李嬷嬷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时节,寒意已经降临,菊花顶着瑟瑟寒风开得艳丽无比。
御花园中有个菊园,密密匝匝地栽种着各种品种的菊花,包括一些番邦进贡的品种。
岳灵心在白裙外面披了一身红色的斗篷。这是当年她出嫁的时候,父亲亲手交到她手里,曾属于她母亲的。尽管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旧了,不过上等的布料和精致的做工依旧令它散发着鲜艳的光彩。
岳灵心像一团火焰般,在群花的簇拥中伫立。
早晨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对面渐渐走近的身影。
岳灵心俯身摘了一朵粉色的菊花,刚一抬头,就瞧见距离极近的地方站了个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仰,没想到一下子仰过了头,重心不稳地摔了下去。
面前的人反应很快,伸手一把接住了岳灵心。
这时候岳灵心才看清楚眼前这张公子哥的脸。他皮肤白皙光滑,这么近的距离来看,也没有丝毫瑕疵,只怕连多少女人看了也要嫉妒,偏生这面孔也生得妖娆,杏眼红唇,只是带了一丝病态,却也不影响他的美貌,反而是我见犹怜……
不对不对,向哪儿去了!岳灵心赶紧摇摇头,从这陌生男子怀里挣脱出来。
“姑娘小心。”男子见她这模样,不觉有些好笑,又怕她这样挣扎弄伤了自己,于是出声提醒。
别看他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美的脸,声音却是醇厚如若陈酿。
被他这么一笑,岳灵心连皇后的架子都忘了摆,这宫中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她这个正主反而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尴尬地点了点头,便掖着裙角逃也似的离开了。
“诶,姑娘……”那人似乎还有话想说,岳灵心却已经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他一眼,小鹿一样受惊的眼神,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他有些失神,喃喃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缕风将他的声音吹散。
菊园尽头的小路上,又来了另外一人,脚步匆忙,还未走近,便急急地叫道:“苏家主!”
男子回过头,手持折扇微微颔首,露出温和的笑容:“秦公公。皇上可已下朝?”
“苏家主久等,皇上刚下朝,这便让奴才来请了苏家主去御书房。”秦海恭敬道。
“秦公公客气了,我也是刚到,请公公带路吧。”男子让了道,随即跟在秦海身后,往御书房去。
书房中除了江玹逸外,另有几位朝中重臣,都是在等候这位苏家主的到来。几人倒是很客气地互相寒暄,虽说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见了这位布衣苏家主,却都礼待有加。
“皇上召草民进宫,不知是有何要事?”苏沐漓试探着问。
江玹逸将手中的奏折放在秦海手里,示意递给苏沐漓。
“北边戎族,自我闵朝建国以来,便纷扰不断,朕登基三年,其更是得寸进尺,若再放任其发展壮大,只怕会成为我闵朝边关之北的心腹大患。所以,朕欲将之野心扼杀在摇篮之中,也好向四面番邦树立我大闵帝国之威信。”
“皇上所言甚是!我闵王朝人才辈出,定能战无不胜,只是,苏某一介草民,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呢?”苏沐漓眼中似有深思,却未点破。
“苏家主,皇上刚刚登基三年,虽然目前朝纲稳固,国泰民安,但这些年免去百姓赋税多时,国库中存银甚少,要支持此番战事,必定需要大量粮饷增援。这些年国势昌运,以苏家为首的商盟也借此获利颇丰,如今正是国家需要你们的时候。”说话的正是兵部尚书崔觉良。
江玹逸不动声色,只是注视着苏沐漓面部表情的变化。
然而苏沐漓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皇上行开明之治,使得我大闵王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草民一干民间商贾得皇上隆恩,才得以顺利谋得营生,如今只要皇上开口,我等定然鼎力相助,扬我国威,耀我门楣。”
“好。苏家主是爽快人,朕也就不啰嗦,只要这次战事顺利,朕就应允苏家的商号为皇宫御用,特供各类宫廷用具,其他出力较多的商号,也一并有封赏。如何?”江玹逸为政多年,也懂得如何恩威并施,虽然说天子有令,民间商号也不得不从,但通过苏家之手,和封赏的形式,足以堵住悠悠众口,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强征”的流言。
毕竟,自他登基以后,对他不服的声音仍未被完全掩盖,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每一件事。
“草民谢皇上恩典。此事,草民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期望。”苏沐漓低头参拜,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耀我门楣……看来,皇上也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