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阴沉沉的,春雨一场接着一场。
不是说春雨贵如油吗?
今年的春雨似乎有些廉价。
沈梦言被檐角雨落的“嘀嗒”声扰的无心睡眠,于是合衣起身。
鞋袜未穿,便走了出去。
乌黑发亮的发丝没有梳理,随意拢在一侧。鹅黄色的袖口随风飘动,与平日繁复的妆饰浑然不同。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沈梦言隐约听到一丝乐声,便顺着声音朝明玕苑走去。
明玕苑里,洛彦白一身白色的薄衫,侧身坐于桃花从中的石头上,正横吹着一支苍翠的竹笛。
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鬓角的发丝随风起舞,不免让人想起春日里纤翩起舞的蝶。
清晨的甬道,上积满了细密的一层露水,沈梦言赤脚踏上去顿时寒气逼人。
或许是听得脚步声,洛彦白止住笛声,抬眼看向沈梦言,温和一笑。
片刻,洛彦白的笛声再次响起。
沈梦言突然觉得有趣极了,于是缓步走过去,坐到一旁的另一块石头上,撑着脑袋倾听。
许久,一曲完毕,沈梦言仿若听到了淡淡的忧伤。
沈梦言还没开口,只听见洛彦白笑问,“沈家的一切可还如你的意?”
“自然如意。”沈梦言挑眉一笑,一脸玩味。
洛彦白笑着,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确实是个狡黠的特别姑娘,难怪会让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李承羡觉得特别。
“那么,你来沈家可还如意?”沈梦言问。
洛彦白扬唇道,“明玕苑的教书先生,自然如意。”
一问一答,如故人一般,却又尽是禅意。
他目光扫过沈梦言,却见她垂坠的鹅黄色长衫下,竟是赤着脚,笑道,“你这样容易生病?”说着,将膝上的薄毯取下,盖到沈梦言膝上,长度正好遮住光洁的脚面。
“是么?”沈梦言猛地前倾身体,靠近他,透亮的双眼露着调皮的笑意,“这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
原本只是想起来陆靖轲那日说得老气横秋的话,想试试这个掉书袋的“狗屁”先生,最好看到他慌张的模样。
却没想到洛彦白身形未动,笑容温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沈梦言自知无趣,于是缩回脑袋,修长的指尖在石桌上画着圈,“看来,你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了!”
“先生!”桃林外有声音响起,那声音清脆好听,却让沈梦言猛然一惊。
背脊上仿佛有一阵寒流扫过,这个声音即便是隔了上百年她都不会忘记。
沈梦曦!
抬眼,隐约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女子迈急促的步伐走了过来。
雪缎衣衫契合着修长的身材,修剪的恰到好处,一朵朵紫色的朝颜花缠绕着绿色的藤蔓,绽开于领口,于素净中凭添一抹亮色。头发看似随意地挽起在耳边,缀以简洁大方的白玉簪,却是精心梳理。
这样的姿容,这样的声音,任何男人见了都会钟情!
自己陪伴了李承瑾那么多年,呕心沥血,助他登上皇位,可换来的却是他对沈梦曦的一见倾心。那一晚,他要剜她的心头之血为沈梦曦续命,可知她有多么悲凉、多么绝望。
回到沈家已经半月有余,沈梦言还未想好要如何与她见面,然而对方却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梦言握着已经发白的指尖,脸上微微一笑,这一回,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先生,这只小鸟受伤了,可否请先生代为治疗一下。”沈梦曦轻柔的言语里带着些许急切。
沈梦言这才发现,她手肘处挎着的竹篮里,有一只气息奄奄,布满绒毛的雏鸟。
看到沈梦言,她似乎并不惊讶,微笑着行了一礼道,“你就是五姐姐吧!”
“你是?”沈梦言假装不识。
只听得她柔声道,“我是梦曦呀,姐姐离家时才三岁,那会子小七还未出生呢!”
“原来是七妹妹。”沈梦言露出一个天真却又微微带点羞涩的笑容。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华光璀璨。
沈梦言点头笑道,“清风曼徐柳清影,淡雅芳慧莲伊人。说的就是七妹妹吧。”
“姐姐哪里话!”沈梦曦微微一笑,却并不表态。
“这是……”
见沈梦言瞧着她的竹篮,沈梦曦道,“我本是来摘些桃花的,却在树下看到一只受伤的鸟,想来是被雨水淋伤了翅膀,如果不赶紧救治,只怕会被猫头鹰叼了去。”
“七妹妹真是好心肠。那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了。”
沈梦言将薄毯还给洛彦白,俯身告辞,刚走两步,却被沈梦曦叫住。
“五姐姐,我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篮花瓣送到水榭的连翘手上,我怕时间长了,这花瓣就不新鲜了。“她顿了顿道,“我知道这样有些为难姐姐……可是……”
说着,她的目光滑过沈梦言赤*裸的双脚,有些迟疑。
“没关系!”
这忙不帮,似乎就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正好,去水榭遛个弯,那边亭台楼阁,建筑很是漂亮。
清厦里,洛彦白手下虽为雏鸟整治包扎,心思却隐约飞向别处。
其实方才沈梦言靠近,凌乱的发丝不扎不束,带着桃花芬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洛彦白虽身形未动、面不改色,可心中顿然一窒。
那鹅黄色的明亮衣衫衬得她不施粉黛的容颜如朝霞映雪,特别是那双闪着亮光的清澈眸子,让人莫名沉醉。
而身边另一个女子,虽妆容清雅,不饰珠翠,洁净大方,却反而让人觉得落了刻意。
出了明玕苑,没走几步,就碰上了焦急来寻找自家姑娘的香薷。
“姑娘,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香薷左右看了看,已经有丫鬟往来伺候了,于是将她拉到一边。
“本来打算出来透透气,哪里知道耽搁这么久。这不,还要去水榭跑个腿呢!”
“这样更不行了!”
香薷蹲下身子,替沈梦言穿好鞋袜。又从怀里拿出一支珠花,替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到底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知道轻重。让旁人看到自家姑娘这般,只怕是不好了。
沈梦言嘴角挂起一抹弧度,没有言语。
方才走了两步,阴沉的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还没走到水榭,就听到假山后面的茶庐传来一阵尖利的咒骂声,沈梦言听得直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