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种熟悉的香味,耳朵里似乎能够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小名。
陆宴可睁开眼睛,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入眼是老式的灯泡,墙面生了霉斑,但是窗外的阳光却热烈袭人。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清楚的记得火焰席卷全身的那种痛楚,记得父母撕心裂肺的痛哭,记得电视里苏星洛邪厉又肆意的笑容,记得家中墙上用红色油漆写下的“去死”,“垃圾”这些肮脏的词汇。
如果不是苏星洛那一句话……她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她会以最高分考进最高学府,她会进入国家队,与世界各国的顶级天才一起竞争,为国争光,会成为父母的骄傲。
她的名字,将会与镌刻在祖国的历史进程上。
但这一切,都被苏星洛毁了。
“小乖,你起来没有?不是说今天要比赛吗?别迟到了!”
比赛?
陆宴可茫然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日历,浑身一僵。
A国2001年5月14日……这不是她去参加学校秋季运动会短跑比赛,结果被人打断腿的日子?
这个日期陆宴可记了整整十年!这是她一切不幸的开端!
可是为什么,她又回到这一天了?
她重生了?
陆宴可跌跌撞撞的拉开窗户往下看,楼下是热热闹闹的菜市场。
十年前她爸妈还在小县城里卖水果,没有为了给她治腿卖车卖房卖地卖山四处筹钱,没有带着她在各大医院奔波整天争吵,弟弟也没有为她和交往了数十年的女朋友分开,与家人决裂。
“小乖?”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陆宴可赶紧过去拉开门,一张很熟悉也很年轻的脸映入眼帘。
“妈?”
是十年前,还没有被生活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母亲。
陆妈手中拿着一个饭盒,目光落在闺女脸上,随口抱怨,“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赖床?赶紧的,别磨蹭!”
陆宴可动了动唇,乖乖的叫了声妈妈,眼睛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
楼下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苹果台的娱乐节目。
屏幕上是一张很帅气的脸。
长眉星目,薄唇含笑,肆意桀骜似要溢出屏幕,逼人夺魄。
“苏星洛,你的粉丝说你的新曲‘别来无恙’,是写给已经分手的G小姐,是吗?”记者的话筒快要怼到苏星洛的脸上。
苏星洛含笑接过话筒,看向摄像机,“……没错,这首新歌的确是写给我的初恋的。”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谈恋爱,是我暗恋她。”
“那句‘我还在等你’也是说给她听的吗?”
记者们越发兴奋,苏星洛是当代顶尖偶像歌手,从正式出道以来,每曲都是经典,常年霸占畅销榜前三,人称苏神,但是这样一个偶像,身边却没有任何花边新闻,直到上个星期,新歌“别来无恙”问世,有粉丝立刻扒出其中一些歌词像是意有所指。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走过岌岌无名”
“我写的歌词,都是我和你的故事”
……
以及最后一句读白,“我还在等你,G。”
苏星洛在采访时干脆爆出了自己曾经有个初恋女友G小姐。
G小姐是他的初恋,和他地下恋半年,结果嫌弃他是个穷练习生,于是将他甩了,他去找G小姐,却看到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苏星洛的粉丝们心疼的要死,纵然苏星洛事后有说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但是粉丝们却气的要炸,他们扒出了G小姐的地址,找出了G小姐的信息,他们诋毁G小姐爱慕虚荣不配苏星洛,是不该活在世界上的坏女人。
陆宴可就是G小姐。
贪慕虚荣是假,以耽误学习为由拒绝苏星洛是真。
上了别的男人的车是真,只是那个男人是她爸。
但是苏星洛的粉丝们可不管真相如何,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受了委屈。
陆宴可的腿,正是毁在苏星洛的一位粉丝手中。
她永远记得那个女人得意又猖狂的笑脸。
陆宴可的前半生,是人人称赞的别人家的女儿,是众望的平民窟中飞出去的金凤凰,但是因为苏星洛一句话,她的后半生只能活在轮椅里,躲躲藏藏不敢露面。
电视上的苏星洛还在继续。
他眉目疏朗,笑意洒然,目光仿若透过屏幕,看向她,“是,G小姐,我还在等你。”
陆宴可拿了个包子,背着书包出了家门。
门前热闹,脚下是青石板路,两旁道路被各种菜贩子占满,耳边充斥着熟悉的方言。
空气中弥漫着烂蔬菜,海鲜的腥味。
陆宴可以前最恨这个味,甚至整个青春期,都觉得自己身上充斥着这种腥臭味,一度自卑的不敢与人靠近说话。
但是一晃数十年,再次站在这条熟悉的街,空气中的臭味,都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宴可,去上学啊?来,带个苹果去吃。”
“呀,宴可,你脸咋白了好多,是不是又偷偷抹你妈的粉啦!”
……
陆宴可笑眯眯的应对着邻居们的打趣,小脸没有丝毫不耐。
足足十分钟,才走出这条本可以两分钟就出来的街道。
微风拂过,道路两旁的桂花树微微晃动,香气沁人。
“宴可!”
身后有清脆的喊声。
陆宴可回头,身后的少女扎着两条辫子,跑起来朝气十足。
“吴小婵!”陆宴可眼睛一亮。
这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人家境相似,但是吴小婵更加乖巧,从未早恋,成绩不好不坏,但是也足够上大学,上辈子她双腿被废困在家中,吴小婵已经结婚生子,日子普通安宁。
陆宴可不止一次想过,倘若没有和苏星洛开始,她的人生,也该像吴小婵一样平淡宁静。
她渴望这种宁静。
“你今天有比赛!”吴小婵从包里拿出一盒酸奶递给陆宴可,“加油!让顾宛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
她嘴里咬着小馒头,话音含糊,“每次看到她那张得意的脸,我就别扭!”
顾宛是隔壁班体育老师顾山麓的女儿,听说已经被选定进省队,未来可期。
“我可没有把握能赢她。”陆宴可也咬了一口包子,小脸鼓鼓的。
她多年未跑,可不敢说自己多厉害。
“哎呀,跑不赢没事,你考试能考赢她也行!”吴小婵抱着陆宴可的胳膊,挤眉弄眼。
陆宴可在学习上很有些天赋,自从文理分科后,次次模拟考蝉联第一宝座,哪怕是全省统考,也从来没有跌落神坛,人称考神。
这个时候,她还是老师心头宝,是未来璀璨的天之骄女。
但是这一切,都将毁在苏星洛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