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是夜。
本该静寂漆黑的天,却硬生生被灯火照的如同白昼。
少帅府内骚乱一片,奴仆们熙熙攘攘的聚在一处,对着火光下的倩影指指点点。
“三小姐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前阵子刚在自己身上捅了个窟窿,结果没招来少帅心疼,反倒自食其果,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命,这会儿身子刚好转,又挟持旖旖姑娘,果真是为了见少帅,不择手段!”
“还叫三小姐呢,钟公馆都没了,若不是少帅念及旧情留她一命,此时估计跟她那通敌卖国的父亲一同在监牢里等死呢!”
“是啊,要我说,少帅也是过于仁慈,虽他是钟公馆养子,但听说钟参谋长从未拿他当人看待,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竟还怜悯着这卖国贼的女儿。”
“可不是……”
滔滔不绝的议论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蜂,纷纷涌入钟欢喜耳中,她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
倏地,前一刻的纷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夹杂着狂风骤雨的怒喝声。
“钟欢喜,你活腻了!”
人群自动分散,一条宽敞的路便在眼前展开。
先入眼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墨绿色的军装,黑色的皮带从腰间一截两段,衬的那两条腿愈笔直修长。
他摘了军帽,不长不短的发丝尽数梳在脑后,一丝不苟的,傲气的丝毫不掩饰。
他五官生的极好,剑眉星目,薄唇微抿,霸道不言而喻。
他简直像个艺术品,若是不论此时他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的话。
钟欢喜收了视线,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有多久没见他了?
细细数来,应当有一个月了,从父亲锒铛入狱至今,足足一月。
这一个月里,她从钟公馆三小姐一夕沦落成卖国贼的女儿,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刻在她的骨子上,成了抹灭不掉的标签。
而这一切,都是他钟西楼一手策划,他亲手将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也就是总参谋长钟昧送进了监牢。
大义灭亲,毫不手软。
为此,他得了督军赏识,成了督军的义子,摇身一变,做了这少帅府的主人。
她的父亲成了死刑犯,而她,则成了他钟西楼私人的阶下囚。
钟欢喜猛地抬眸,澄亮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她将匕首往官旖旖纤细的脖颈上狠狠一压,血登时失控。
“是,我活腻了,不仅我要死,我还要拉着你的女人一起死,钟西楼,若你想英雄救美,就带我去见爸爸!”
“啊!”尖锐的刺痛使得官旖旖怪叫一声,求救的目光紧紧看着钟西楼。
火光烧的愈发猛烈,钟欢喜惨白的脸色倒也没那么明显了。
就算明显,钟西楼此时也是看不见的,他眼中唯有官旖旖雪白脖颈上刺眼的殷红血迹,浸满霜寒的双眸冷的如腊月深潭。
从来没有人威胁过他,也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
盛怒中的钟西楼冷静的异常,他视线如猛虎,一点一点吞噬掉钟欢喜的底气。
炎炎夏日,他的话却冷的人心头发颤。
“来人,给我将钟昧的执刑日提前到今天,即刻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