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一声轻而缓的笑声从钟西楼唇瓣中发出,显得极为突兀。
他目光滑过钟离夫妇的面上,最后定格于钟欢喜,她的仓皇与恐惧还未来得及收起,恰好被他一览无遗。
钟欢喜咬了咬唇,面上生出一丝难堪。
“副官,把人都带回去。”
下达这个命令时,钟西楼的视线始终牢牢盯着钟欢喜。
他生生看着她本就苍白的小脸缓缓褪了血色,那双本该装着璀璨星辰的眸子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她毫不避讳的回望着他,唇边漾着显眼的苦笑。
钟西楼知道,那一声‘钟西楼’是她最后的乞求。
心脏处蔓延上来的疼痛愈发明显,他眉眼猛地一抑,仓促的别开目光。
转身间,副官已经吩咐下属押送钟离夫妇回府,刹那,跑马场内只剩下钟欢喜与钟西楼。
四周的空旷静寂远不及心头的怅然若失,钟欢喜凝视着眼前伟岸的背影。
这是记忆中最多的一幕。
她总是跟随在他身后,从花巷到官场,从他的妹妹到他的妻子。
年岁成长,身份变动,可由始至终未曾变过的,是她一颗小心翼翼呵护的爱慕之心。就算要为父亲报仇,就算她恨他要命。她这颗胆小怯懦的心啊,还是盛了对他的爱。
可如今,她竟清晰的听到那颗心支离破碎的声音。
如雷贯耳。
轰然间,她听见自己在说:“钟西楼,我不想爱你了,这样我才有资格恨你。”
她必须得恨他,杀父之仇,灭家之痛,容不得她背叛道义继续深爱着他。
可她爱了他六年,他早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割舍掉这份爱恋,就相当于割下她的一块心头肉。
痛彻心扉,却,不能回头。
钟西楼始终没回身,他甚至不知道钟欢喜是何时离开的。
诺大的跑马场内,他只身一人,显得孤零零的。
没有人看到,他咬紧牙关时,唇边的一抹殷红。
眉眼里,是平日里钟欢喜看不到的温柔,他抬手擦了擦嘴角,倏地轻笑出声。
她终于对他失望,她终于不再爱他。
他终于,失去了她……
……
五更天,少帅府。
东方吐出的肚白将天际撑开一条扣子,乳白色的光线镀在少帅府周边,让这庄严肃重的府邸更添一份神秘。
天将亮,府中佣人们已经陆续起身,一片细细碎碎的喧闹声中,两个刻意被压低的谈话声便显得更加微弱。
“你能做到今日这种程度,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
清冷的女声响起,伴随着几声咳嗽。
片刻后,一记低沉的男声道:“我只想知道,父亲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男声顿了顿,声线带了几分沙哑:“到底是什么,必须要如此大的牺牲做交换。”
“父亲竟还未告诉你真相……罢了,那便由我告诉你。”
“钟西楼,你要时刻记住,路是你生父替你选的,不论日后是水深,还是火热,你既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即便是失去挚爱,孤身一人也要走下去,这既是你生父的遗愿,也是父亲的毕生夙愿,凭你一人之力,辜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