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这后院作威作福惯了的,回过神来李老妈子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刚来的差点给唬住,面子实在难堪,于是她张牙舞爪地上前想要好好教训一番明安十三,谁知这时一旁跟着她的年轻婢女拉住了她,在她耳边悄声道:“李妈妈,我…我觉得这人与国巫大人长得有些相似,咱们…咱们还是……”
一听这话,李老妈子扑出去的手顿时萎了,她不敢置信地将小婢女拉到一旁:“你说的真的假的?那国巫大人长什么样子你怎么知道?”
国巫惊瑶鲜少在人前露面,就算是祈雨祭祀时也通常都在脸上画满古怪奇异的妆,叫人看不出她本来的面容,听闻就连伺候她的宫人们也几乎未曾有人见过她真正的容颜。
惊瑶的模样在赤夏国一直都是个谜,有人说她貌若天仙,是神女下凡,是上天赐给赤夏国的礼物,凡人自然无法窥得真容,不过也有人说她奇丑无比,怕坏了在大家心中的尊贵,所以才用轻纱遮面。
总之,众说纷纭,是以这许多人都不认得惊瑶也是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听了李老妈子的话,小婢女的目光从明安十三身上重又仔仔细细地扫过一回,这又才转而同李老妈子小声道:“李妈妈不知道,我有个远方表妹就是伺候国巫大人的,当初还是国巫大人亲自挑选了她,后来有一回国巫大人带着表妹出宫办事,我有幸远远地看见了,虽然我没有亲口同表妹问,但我想着,既然是表妹跟着的人,八九不离十那就是国巫大人了,当时那人没有戴面纱,我瞧着,那人与此女子,很是相像。”
李老妈子原就是个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先前明安十三的眼神她瞧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主,眼下又经了小婢女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就更发杵了,不过嘴上还硬撑着:“呸!说什么胡话!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了,咱们皇上前几天不还昭告天下国巫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吗?你少在这吓唬我!”
虽然这么说,可李妈子心里到底还是顾忌的,尽管她只是将军府管后院的老妈子,但世事难料四个字她还是晓得的。
若今天她在这后院把人欺辱的过火了,保不齐哪一日对方突然就时来运转,那时她可就完了。
想到这,她一扭头狠狠地瞪了眼明安十三,随即冷哼一声,冲着手底下的人吩咐道:“从今天开始,这后院最脏最累的活都交给她来做,听明白了吗!”
“是,李妈妈。”
齐声声的应下,不消片刻,原本拥挤的后院顿时空旷起来,只留下两个力气大的女使将明安十三从架子上松下来,然后将她带到了马厩。
直到人全走了,一直强撑着的明安十三终于放心让自己松缓了下来,这一松缓才发现原来从前她自诩甚高的身子骨竟也与旁人无异,受了伤也是会疼的。
“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静静闭上眼睛在湿漉漉的草堆里深深呼吸了两回,待攒了几分力气后才挣扎着站起身朝干净一点的地方走了去。
虽说赤夏珄并没有告诉明安十三要送她来的地方是哪里,可她还是从旁人口中的三言两语间猜出来了。
这里是将军府,是沈九重的府邸。
当年赤夏国对明安国出兵,沈九重便是那个一夜间连夺明安城池七座,直抵明安国都一把火烧了明安城,杀了她父母手足的真凶。
那杯毒酒原是她给沈九重准备的,却不想阴差阳错被沈沅芷饮了。
此毒唯一的解法乃是一命换一命,用下毒者的心做药引再制解药,可她来的时候隐约瞧见将军府与平日里并无异样,依着她对沈九重的了解,如果沈沅芷真的有事,将军府定不会如此平静,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沈沅芷没有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一颗心不由的一紧。
怎么会呢!
自己既没有死,解药从何而来?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突然,她一向是个临危不乱的,可那日当她在雾香阁的密道里看见赤夏珄的时候,从她入赤夏国算起,整整十四年了,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心慌。
她想过千万种事情败露后赤夏珄会如何对她,但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将她送到将军府来给沈九重出气。
当日依偎在她怀里低声啜泣的小孩儿俨然已经长大,他同沈沅芷站在密道的入口处看着她,用一种既绝望又愤恨的眼神。
但,就算是她对不起他,他可以杀了她,可以欺辱她!但他不该将她交给沈九重!
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怎么能!
因着小婢女冲李老妈子说的话,这些天明安十三虽辛苦了些,却好在也没受什么为难。
从知道自己来的是将军府以后,她便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些年她虽与沈沅芷未曾见过几回,可她知道,这位沈将军的女儿是个心狠手辣的,她既已落入她的手里,想来必定要受一番苦楚。
只是沈沅芷来的要比她想象中慢了几天。
她找到她时,距离她入将军府已经过去了七八日。
此刻夜色袭人,沈沅芷就独自站在马厩外用一双恨不能杀了她的眼睛盯着她。
眼下人已经找上门来,而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将其拒之门外的国巫惊瑶了。
浑身僵硬地背对着沈沅芷站着,她带着镣铐的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铁耙。
这回来找明安十三,沈沅芷连自己的贴身婢女莲嫣都没带,而当初那些负责查探明安十三身份的暗卫她也全都妥帖地打发安置了,毕竟国巫惊瑶是明安国公主的事,事关重大,沈沅芷自然不敢伸张,她从小生在这皇城里,还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的,倘若被有心人知道了,定会对她的珄哥哥不利。
盯着明安十三的背影,沈沅芷恨不能撕碎了这人,可她不能,因为她的珄哥哥说了,明安十三不能死。
见着对方迟迟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这么背对着自己,她心中的怒火腾地升起,心中积攒的多年不快几乎要令她丧失理智。
这十四年来,她见明安十三的次数不少,但大多时候这人都戴着面纱,除了那双露在外面的极美极惑人的眼睛以外,很少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而沈沅芷上一次见到这人的面容还是在去年她的珄哥哥过二十三岁生辰的时候。
那一日她原本约好了赤夏珄要给他生辰礼物,可她在约好的地方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她只好去了赤夏珄的寝宫寻人。
守殿的宫人说赤夏珄不在,一大早被国巫叫走了,她又只得急匆匆地去了雾香阁,但雾香阁守卫森严,若非有国巫的传召,旁人轻易是进去不得的。
沈沅芷心底里清楚地知道国巫不喜欢自己,尽管她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位在赤夏国用短短两年时间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能与她父亲抗衡的国巫为何不喜欢她,就连偶尔眼神扫过她一眼,那一向冷淡的双眸里也会因为收敛不及而露出来些许厌恶之意。
因为晓得这人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派人去通传禀报的话对方定然不会放她进去,略微思虑一番后,她索性不走正门了,想了个法子将后门的守卫支开,然后抓着机会偷偷溜了进去。
寝殿里的回廊上,沈沅芷偷偷猫着腰躲在了巨大的柱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