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本来就不是和蔼慈祥的老人,又忍受着非人的疼痛,语气很有些冷淡。
若是以前,姜云岫会怕她,会以为她不喜她这个麻烦。
可如今的姜云岫,知道这个老人心底善良,估计她来的时候,太妃已经犯了头痛,还是接纳了找上门求助的她。
“太......法师,我略通医术,让我为您探下脉好吗?”姜云岫打心里尊重这位老人。
太妃显然第一次知道她懂医术,眼里露出诧异之色,不过她并未说什么,伸出了手。
姜云岫诊了脉,心里一沉。
脉见左寸,沉细而小,鼓动无力。
“您是不是长期失眠?”
太妃本以为她懂医术不过是懂些皮毛,没想到能看出她失眠,点了点头。
“头痛的位置是不是在头顶?”
太妃这下真惊异了,“是。”
瞧出她失眠的人不少,只凭把脉,就把出她疼痛的位置在头顶,这些年给她诊治的名医中也不多。
“丫头,你说说我这是什么症状?”太妃来了兴致,忍着痛,问道。
“这是神经衰弱、心悸、心烦、失眠的脉相。且这有恙的脉相还是心脉,心者人之君主也,全身各脏腑器官之机能是否能正常发动,全赖心气,所以您才会头疼。”姜云岫说道。
“心脉有恙?丫头你能诊出心脉为何有恙吗?”
“您......是否长期情志不舒,心绪郁结?”姜云岫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种病的病灶是长年累月的郁结于心,得是什么事情,才能让她这么多年心里郁结,病得这么厉害。
太妃定定的看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怒,“你是第一个将我的病灶说得这么清楚明白的人。”
她挥手要赶走她:“等我精神好了,再见你,走吧。”
姜云岫不仅没被她冷脸吓到,反而上前,站在她身后:“您别赶我走,我没法子除了病根,只能给您按摩一番,让您免受这次的病痛,好不好?”
她软软说着,不待太妃答应,就按上了太阳穴。
拇指按摩太阳穴,然后按揉的中指推到额部印堂穴,上下按揉,连着按揉二十四次,直到穴位有酸胀感。
“要给您揉拿风池穴了,有一点疼,您忍一下。”
风池穴在后脑勺、后枕部两侧入发际一寸的凹陷中,姜云岫找到风池穴,两个手一起,一边揉一边拿。
太妃果然感到了疼,可这疼一起,头颅都要炸裂的头疼却缓了下去,她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有些期盼着这揉拿穴位的痛。
最后点安合谷穴二十四下,太妃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的松开了。
“真的不那么疼了。”
太妃面色一舒,围一圈的僧尼连连念着阿弥陀佛,圆洁师父看着姜云岫的目光十分慈爱,“多亏了王妃。”
太妃对着姜云岫笑了笑,“你这孩子,有心了。”
这笑十分难得,太妃极少笑,连对着唯一的儿子靖北王程恪,她都没笑过几次。
姜云岫手还按在她的手背上,顺势拉她起身,“我再给您按按,是助眠的,您今夜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太妃顺着她的力气站起身。
“这次需要您躺在床上,褪去外裳,只穿里衣。”
她的目光澄澈,毫无谄媚邀宠之色,只是一个孩子对着长辈的濡慕与依赖。
太妃蓦地心里一痛,想到了那个无缘的女儿,险些掉下泪来,她侧了侧头,掩去了这片刻失态,再看她,目光温软。
“好。”
太妃应了。
点按揉内关穴,掐揉三阴交,掐按足三里,捏脊。
一套做下来,太妃已闭上了眼睛,熏熏欲睡。
姜云岫轻手轻脚的挂上帐子,和圆洁师父等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眼见圆洁师父又要道谢,姜云岫轻轻摇手,“圆洁师父不要这么多礼,法师是我的长辈,孝敬她是应该的。”
圆洁师父不再多说,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慈爱,“好,我不多说了,时辰不早了,我让人送王妃回去歇息。”
姜云岫回到住处,走了困,一时也睡不着。
她想着太妃的事,太妃法号明澈,应是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而来。“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太妃以明澈为法号,想要追求清净无秽的心思如此强烈。
如此想要清净无秽的太妃,偏偏不平之气郁结于心多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多年无法安宁?
心病须得心药医。
治不了心病,再多的治疗手法,也只能缓解,无法除掉病根。
姜云岫不知想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姜云岫就见到了太妃。
“多日不曾睡得如此踏实,多亏了你。”太妃招手让姜云岫坐到她身边。
“你这孩子突然来这儿,是出了什么事?是子翀欺负你了吗?”
子翀?姜云岫目露茫然。
“子翀是二郞的字。”太妃解释,“恪是他父亲为他取的名,寓意谨慎而恭敬,我不喜欢。子翀这个字是他二十岁加冠礼时我为他取的。”
“鹄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我的儿子就该像鸿鹄一样能飞到万里以外,振翅一飞上青天。”太妃说完,叹了口气,“可惜自小他不在我身边......我的儿子.......不像是我的儿子了......”
这话里的意思太多了,姜云岫不敢接话。
太妃静默了片刻,收回心神,“他一直冷落你,孩子,你受苦了。你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他心里有谁我管不了,我总能让他给你正妃的体面。”
姜云岫连忙摇头。
要和靖北王程恪做夫妻,她毛骨悚然。
“不瞒您说,我幼时曾有位高僧为我看过相,说我有佛缘,若陷在红尘富贵中,反与我不利。这些年......也印证了高僧说的话。您若不嫌弃,留我在身边侍候吧。”姜云岫眼巴巴的望着太妃。
她想过了,以她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和隐在暗处盯着她的敌人,要想活得舒服自由,必须得抱条大腿。
靖北王程恪厌憎她,她也不喜欢他,不必考虑。
太妃才是最好的选择。
生在这年代,嫁错人没关系,嫁对婆婆才是最重要的。
“年纪轻轻,怎生出这种念头。”太妃嗔道。
姜云岫顺势伏在她膝上,“我说的是真的,您就让我陪着吧。”
其实,高僧不仅说她有佛缘,还说她八字福运滔天,只是旺的不是她,是旁人,与她自己反而坎坷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