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一声好,钟沫夕一路上都有些神游天外,直到见到了小晚。
看得出来,虽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钟沫晚还是有些紧张,苍白的小脸无比纠结,看得人心疼。钟沫夕这才回了神,放柔语气哄道:“小晚别怕,这是顾维哥哥,你以前不是见过的吗?”
小晚瘪着嘴不敢说话,钟沫夕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吃点汤包,你顾维哥哥给你买的。”
钟沫晚小心翼翼地看向顾维,声音比蚊子嗡嗡大不到哪里去,“谢谢。”
还好,还记得要说谢谢,钟沫夕宽心地想着,却不知顾维突然搭错了哪根弦,迈开长直的腿走了几步,给钟沫晚倒了一杯开水,放到了她手边,差点没把她噎住。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主要是你姐姐一个人到处乱跑,我不放心。”
钟沫晚小小地呛了一下,钟沫夕连忙给她顺背,一边转过头看向顾维,无声地质问他在说什么胡话。
顾维旁若无人地继续道:“可能还是我来的少,以后我有空就陪你姐姐来看你,多熟悉熟悉就好了,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钟沫晚无措地抬眼看着她姐,显得可怜兮兮的。
“顾维,”钟沫夕干笑,“你还是别说话了。”看把孩子吓得!
顾维立刻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眨了眨眼,看着竟然比钟沫晚还委屈几分。
钟沫夕头疼,转头却发现,小晚因为他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变得放松了下来,大眼睛眨也不眨,有些好奇地望着顾维,后者见了,立刻勾起嘴角,钟沫夕第一次知道,顾维竟然也能笑得这么阳光,像个开朗的大男孩。
他的目光越过姐妹二人,正好能看见窗边摆放的画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看向小晚问:“小晚,你喜欢画画啊?”
小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画板,有些脸红,小小声地解释道:“我,我就是随手画一画,医生说找点事做可以放松心情,有利于养病。”
“然后你就选了画画?那还是喜欢的嘛!”顾维转头看向钟沫夕,“你以前怎么没告诉过我?小晚要是感兴趣,我有个朋友正好闲着,可以教教她。”
钟沫夕一怔,下意识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小晚就是随便玩玩,也不指望她往专业的方向发展。”
“就算玩,咱也得比别人玩得好,而且小晚很有天赋啊!”
钟沫夕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画板,画纸上是一扇窗,窗外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一只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在窗台上,活灵活现的。
小晚的确是有天赋的,只是……“小晚,你要是想学,我可以给你请老师,但是你不能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最多就是玩玩,明白吗?”
钟沫晚欢喜地点头,看向顾维的目光都少了几分怯懦。钟沫夕舒心一笑,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柔声催促,“快吃吧,吃完了带你去墓园。”
这句话一出,顾维就震惊了,不是看妹妹吗?怎么突然就要去墓园了?心思百转,却到底没在小晚跟前表现出异样。
听说他们要去墓园,陈真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顾维一记冷淡的眼神过去,他也就没有多问,车子平稳地驶向目的地。顾维把后座让给了姐妹俩,自己坐上了副驾,一路上,钟沫晚安静得过了头,要不是几次回头都见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紧张不安,他都要相信小丫头是真的淡定自若了。
不光是小晚,钟沫夕也沉默了下来,顾维忍不住再一次转头,就对上她木然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小小地抽动了一下。钟沫夕没开口,目光却是在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顾维轻咳了一声,视线有意无意地投向小晚,“她这个样子,没问题吗?”不是说病情不宜情绪过激吗?
钟沫夕侧过脸看了眼小晚,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语调却不见得多么温情脉脉,“小晚没那么脆弱,也不能不学着坚强起来,越是把她当做易碎品,她就越容易被摔得粉碎,这个道理我很早以前就跟她说过。”
顾维不解,要说疼爱,他看得出钟沫夕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妹妹,可这番话又未免过于冷情,顾维不禁想起她扬言要与自己打赌的情景,她也是这样,自信且冷静,那个时候的她,到底又在想什么呢?
思绪纷乱,说话也就没怎么过脑子,顾维笑了笑,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跟小晚倒是一点也不像。”
他本意是说两个人的性子差了太多,可不知怎么就让小晚小小地哆嗦了一下,怯懦地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继而把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顾总裁踩雷而不自知,只觉莫名,倒是钟沫夕很快平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小晚的手,继而淡笑道:“小晚像妈妈,漂亮又温柔,我就不行了,妈妈的优点我一点也没遗传到。”
小晚抬头看向她,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显然是不能赞同姐姐的话,破天荒地小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姐,我觉得你更像妈妈。”
钟沫夕看她一眼,笑了,“哦?哪里像?你可不要闭眼吹啊,我不缺这种安慰。”
小晚继续摇头,“不是,是真的很像。你们都是不肯往外倒苦水的人,再难再累也不肯对人说一个字,全都压在自己心里……”说着说着,小晚眼眶有些泛红,“妈妈总拿我们当小孩子,什么也不肯对我们说,现在……姐你也拿我当小孩子,我……”
“好了小晚。”钟沫夕目光沉了下去,有些不近人情地打断了小晚的话。小晚吸了吸鼻子,面有委屈,却听话地噤声不再多言了。
钟沫夕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小晚的头,“你呀,不用想那么多,乖乖养病,有我呢。”
这样温柔的模样是顾维醒来后从没看到过的,她的眼中不光有心疼,还有浓浓的责任感和别的什么,糅杂在一起让人无从辨别,不知道为什么,顾维心中浮现起一丝抵触的情绪,这样的钟沫夕,刺了他的眼。
一行人下车进入墓园,陈真才小小地松了口气,这一路上的气氛,未免太压抑了,尤其是在他旁边的顾维,一张脸冷得能直接去冻鱼了。
他没有跟着进去,只留在原地看车,这片墓园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远离了喧嚣的城市,连带着空气中都仿佛带了丝甜味。
陈真在车子附近转悠了一圈,闲适地活动着有些僵硬的筋骨,一个多小时眨眼就过去了,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杳无人烟的墓园就迎来了新的来访者。
一辆极为低调的雷克萨斯从山下驶来,缓缓停在了墓园大门前,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视线。
还没等陈真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迈着长直的腿朝他走了过来,“哟,这么巧?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二爷,”陈真面上的意外无从掩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直言问:“您怎么在这?”据他所知,顾家没有什么人葬在桐城,所以他来这里,是跟他要查的事情有关?
原以为顾均雅会三言两语地把他打发了,毕竟顾家二爷要做什么,怎么也轮不到他陈真多问,却不想顾均雅轻笑一声,也不避讳:“还是为我来桐城的那件事,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只能挨个墓园先排查一遍了,要是都没有……不是正好说明人还活着么。”
陈真抽了抽嘴角,心道您这说法也太牵强了,就算人死了也未必就死在桐城,死后也未必会送回来,就算死在桐城了,万一人家意愿就是骨灰一扬随遇而安呢?上哪儿找去。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一点念想,人家也未必就想不通这一点,陈真也就没有多嘴,正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的理由解释清楚呢,顾均雅就问道:“你呢?跑这里来做什么?跟小维来的?”
“啊,是……医生说顾总需要适当活动一下。”
顾均雅笑,“然后就活动到这里来了?”
陈真自知他的理由太过蹩脚也太过牵强,思索了一下,他便做出了取舍——越是藏着掖着,就越是让顾均雅起疑,上一次他拿顾维的病情做幌子,这一次……只能把钟沫夕卖了。
“顾总新交了个女朋友,是陪着那位过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零零星星的脚步声,墓园管理者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亲自把来访者送出来,口中念念有词:“放心吧孩子,你们母亲那里我一直照应着呢。”
小晚乖巧地跟在自己姐姐身后,两只手不安似的紧紧抓着钟沫夕的胳膊,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但也能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开来的沉闷气息。
钟沫夕连声道着谢,还不忘摸摸小晚的头以示安抚,看向停车的位置时,离老远就瞧见了顾均雅,正饶有兴致地挑眉望着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