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将军的苏郝在朝堂上人人忌惮,说话从来都没有这么客气过。若非陈小姐是伤在将军府,他也不会对陈相这般忍气吞声。而刚刚看到陈相还想为难自家两个女儿的之时,他心中的不满也越来越多。
陈相双眼微微凝凌,锋锐的目光紧紧盯着苏郝。
这些年,苏郝战功赫赫,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那些马屁精给踏破了。
在陈相看来,苏郝是飘了,就连他也不放在眼里了。
他可不是那些笑脸谄媚的小人,今日既是将军府得罪了他,他便不会轻易放过!
倘若……刚刚那位二小姐也能把这二十下手心给忍下来,这事儿可以算过了。
可偏偏,那二小姐娇贵的很。
苏郝心疼,但他可不疼!
想到自己女儿脸上的伤,他心中的怒气也越来越深。
眼看两人蓄势待发,云溱上前一步:“陈伯伯,可否听我一言?”
苏郝和陈相的目光纷纷落在云溱身上,陈相冷呵一声,谁都知道这将军府大小姐从来不受苏郝的喜爱,现在苏郝让她顶替那二小姐的罪,她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思跑出来干涉他们之间的事。
也罢,他倒想听听这位大小姐能说什么。
“你刚刚与你二妹妹在一道,那二十下手心不算重,你能受得住,怎的你二妹妹如此娇弱。”陈相毫不客气地质问。
“事情发生后,二妹妹心中倍感自责。今日我来时,爹爹也已经事先处罚过她了,所以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在所难免。”云溱开口说。
“哦?”陈相扭头问苏郝,“你事先已经责罚过你们二小姐,怎么也不听你说起。你不是一向……都最疼你二女儿的吗。”
苏郝脸色变了变,却不知如何说起,云溱再是说道:“我来的时候,二妹妹被罚站已经一个时辰有余了。爹爹定是担心这样的责罚不能够让陈伯伯消气,所以才没有说出来,便让人各打我们二十下手心,没想到二妹妹还是……”
陈相要为陈小姐讨回公道,认定是苏雪阳闯祸,便一定不会放过苏雪阳。可是苏雪阳此时装病,苏郝和陆氏是绝不会让她再出来的,倘若她再出来,也不正好打了将军府的脸,传出去叫人笑话吗。
所以,云溱不得不为苏雪阳说几句好话。
自然,这也是为了将军府,为了能在苏郝跟前留下一个情,好为日后的行动做打算。
苏郝对云溱所说表示沉默,他没想到她居然会为苏雪阳说话。
而陈相听了这些,不由几分地嗤笑出来,啧啧道:“外面传言,苏将军娶进来的平妻把原配逼去了别院,从此之后,两位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划下了楚河汉界,就连两位小姐也是见了面就争闹。现在看来,外面所言有虚,你们俩姐妹的情义,一个落井下石,一个恩慈求情,真是大相径庭,个个不同。”说罢,他面向云溱,低声问,“苏雪兰,你当真要为苏雪阳说情,自己来承了责罚吗?”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心里都会害怕,兰儿也是如此。”云溱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面露忧色,“宰相肚里能撑船,小时候我总是听旁人说起这句话,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宰相也是普通人,肚子里怎么可能能撑下一艘船呢。长大之后,我才明白这句话中真正的意义,所以一直认为陈伯伯是个和蔼宽容的人。但陈伯伯也是普通人,更是心疼女儿的父亲,这种事换做是谁也做不了大度,兰儿心中很明白。兰儿的猫儿伤了陈小姐,陈伯伯心疼,所以生气。所以接下来陈伯伯要如何处置,苏雪兰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云溱一直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拦,而且还说了这番话,再计较起来,倒成了他的不是。
陈相扫了云溱两眼,没想到这大小姐竟如此有心性,比起那躲躲藏藏的二小姐,这才有将军之女的风范。
说到底,犯事儿的是二小姐,他也实在无意为难云溱了。
“处置?照你方才所言,苏将军已经责罚过二小姐一次,又当着我的面责罚了你们两个。现在若真处置了你,呵,还不知外面的人会如何说我。这件事,我不会追究太深,但你们必须找到医法高深之人,治好我宝贝女儿脸上的伤,如果留下半点伤痕……苏将军,咱们可就来日方长了!”
说罢,陈相甩一甩袖子,冷哼起身,大步离去。
苏郝压着脸,目光默默落在云溱身上。
云溱眼神闪了闪,上前站在苏郝面前:“爹爹,陈伯伯走了,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苏郝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平日里,他虽没有太过关心苏雪兰,但也知道苏雪兰几斤几两。
别说她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转圜,只要她不在苏雪阳的事情上添油加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是今日的苏雪兰却一如反常,让他觉得忽然不再认识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没有人教女儿,猫儿本来就是我带来的。二妹妹已经受伤晕过去了,相爷若无法息怒,今日爹爹跟他就要结下大仇了。”云溱目光坚定。
她可以从苏郝的表情中看出来,苏郝诧异之余,还有许些安慰。
苏郝沉默了片刻,最后身后摸了摸云溱的脑袋:“兰儿,你长大了。”
闻言,云溱心下松了口气。
她弯出一个微笑:“爹爹,女儿这次病了许久,也想了许久。女儿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就应该承担起保护将军府的责任来,不能让爹爹失望。”
苏郝愣愣地望着她,思绪忽然回到十几年前,那个人……
她们母女是如此相像,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只是谁又能料到,人性会变得如此之快。
陈相离开之后,苏郝一个人坐在书房,心绪有些乱。
这些年他偏心苏雪阳,使得苏雪阳格外骄纵。与此同时,他也疏于对苏雪兰的关怀,而今站出来替将军府着想的,却是这个不受待见的孩子。他内心有所愧疚,也想做些什么给予补偿。
他也想到了把自己关在别院的那个人,多久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若非苏雪兰,他恐怕要忘了她的存在,他的结发妻。
这时,陆氏敲了敲门,端着茶点进来。
陈相走前的那些话,她也已经听说了。
也听说,是苏雪兰让陈相暂放一马的,苏雪兰还替苏雪阳说了很多好话,可是在陆氏看来,这些无非都是装的,装给苏郝瞧的!
见她来了,苏郝收拢情绪,许她进来。
陆氏将茶水和点心在桌上一一放好,欲言又止。
“今日若非兰儿,阳儿可要受大罪了。”苏郝喝了口茶,叹气地说。
“是,今日兰儿是有功,可这到底只是缓兵之计,也没大用。陈小姐脸上的抓伤很严重,要想不留疤……哪那么容易。”陆氏心里不太服气,不悦的情绪写满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