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身家常便服,白色的,很晃眼,映得他那张犹如月神下凡的脸更加的好看。
真好看,楚玉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真的,她敢用小时候藏在书里的二十块钱发誓!
她一直都是孤儿,那二十块钱对于小时候的她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一黑一白隔着一条鞭子对峙的两个男人都许久没有吱声,好半晌,楚玉先松开了捏在手里的长鞭,朝赫连锦露出一丝笑。
“锦王最好适可而止,云夫人哪怕是再大的过错,就算要罚,也得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休手,打死了,你我都不好交代。”
“这是本王的家事,楚相无权过问吧?”
“是,我无权过问。”楚玉语气虽不像赫连锦那样气势凌人,身体却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答道,“但是,皇上今日召我入宫,嘱咐我前来转达口谕,这旨意,却是跟云夫人相关的。”
他说完,也不去看赫连锦变得奇怪的脸色,转身望向狼狈不堪的云真,“吾皇口谕,赫连族,云氏听旨。”
雪娘和凌波两人愣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扑上去替云真解开紧绑在身上的绳子。
云真朦胧之间,只觉得被两人扶着跪下来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听不了自己的控制,倚着凌波才没瘫软在地上。
“妾身云氏,在……”她一开口,又是一股鲜血从喉咙里溢了出来,甚至有几滴喷在了楚玉的鞋尖上。
她看着那几滴血快速地融进楚玉黑色的官靴上,心里忽然有一种要伸手帮他去擦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的血很脏,会玷污了楚玉的东西。
还未伸出手,一方白色的帕子就伸到了她眼前。
她努力抬头看去,楚玉微微皱着眉头,正俯身将自己白色的帕子递到她面前,“云夫人擦擦吧。”
她低垂眼角,看向他纤长的手中捏着的手帕,忽然之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吃力地伸出手紧紧捏住,攥进手心里。
这是楚玉的东西,她不用,因为血太脏了,沾在上面或许会洗不干净。
赫连锦在旁看着跪在地上的云真,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她竟然当着他的面接下了其他男人的贴身之物!
云真一接过手帕,楚玉随即站直身体,一板一眼朗声道,“赫连云氏厨艺超群,朕甚思之,乃至夜不能寐,择卿心许之日进宫,拜官五品御厨,钦此。”
“妾身领旨。”
随着楚玉清朗的声音,云真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
她成功了!虽然凤允恭没有说具体让她什么时候进宫,然而有了凤允恭的旨意,她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云夫人身受重伤,我会跟皇上禀明,进宫封官的事宜可以往后拖延一阵,云夫人不必焦虑担心。”楚玉随即轻叹了一声,低声道。
“不行!”赫连锦忽然在旁低声反驳道,“云真已嫁为人妇,进宫的女子必须是未曾出阁的女子,于祖宗规矩礼制不符!”
“我只负责传达皇上旨意,王爷有什么不满的,还请亲自进宫告诉皇上,为难我也没什么用处。”楚玉笑着回头朝赫连锦躬身行了一礼,“王爷最好立刻宣太医过来替云夫人医治,以免皇上太后发怒。”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吗?”赫连锦第一次觉得看楚玉如此不爽,皱着眉头冷笑着回答。
楚玉却继续笑答,“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声,不必因为一个女子就失了在皇上面前的地位,王爷想必能懂卑职的意思。”
卑职?楚玉虽然跟他在朝堂上的站派不同,表面上却从来都是以兄弟相称。
“好一个卑职,楚相还真是谦虚!”
他周身的气息更加森冷,又扫了一眼伏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云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冷冷开口道,“来人,送云夫人回房,宣太医入府。”
始终微弓着腰的楚玉又看了一眼被搀起的云真,这才在赫连锦面前缓缓直起身,“卑职旨意已带到,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赫连锦回答,自顾自转身往出府的方向走去。园子门口等着的九斤紧随在他身后也不吭声地往外走。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九斤朝他张了张嘴,脸色惨白,“爷,您这样做……”
“进宫。”楚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只回了两个字。
一主一仆仅仅两人,就敢擅闯他锦亲王府,楚玉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赫连锦扫了眼小园入口被打得极其狼狈的几名侍卫,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凌空甩了侍卫头子一巴掌,“本王说过,今晚不许任何外人进王府,你们耳朵是聋的吗!”
侍卫被打得头偏向一边,一群人随即在暴怒的赫连锦面前跪了下来,“属下们拦了!根本拦不住!”
这时,树丛阴影处忽然走出一人,来到了赫连锦身后。
“王爷息怒,确实不关他们的事,是太傅一党仗着皇上撑腰,日渐嚣张,他们几个下人又岂能抵挡得住楚玉?”
“你也这样觉得吗?”赫连锦微微偏过头去看向身边一袭黑衣的幕僚,“倒是本王不该不上朝,这一年里让他们的势力日渐雄壮。”
“不,过错不在于王爷,而是云真。”那幕僚却阴沉着声音回答,“北梁国云真嫁入王府,让凤家更加忌惮赫连家族的势力,小皇帝因此而更加器重太傅和楚玉,怎么是王爷的错?”
“云真……”赫连锦轻声念了遍云真的名字,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宽大的衣袖内狠狠攥紧成拳。
他当初就不该同意让这个祸害入府!
·
云真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多日,胸口底下断了根肋骨,就连在昏迷的时候也常常痛醒过来。
太医是皇上亲自请过来的,不敢怠慢耽误了她的病情,没日没夜地守在外面,云真一醒过来就进来给她察看病情。
那天太医正守在外屋的时候,又听见内间云真沉闷的咳嗽声,听她咳嗽声里带着嘶嘶的喘气声,知道她这口痰里必定又带了血,正要背着药箱进去诊治,身后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孔太医。”
孔太医扭头一看,竟然是赫连锦,就要给他下跪行礼,赫连锦却伸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肘,“不必多礼,别惊着其他人。”
“云真身上的伤势如何了?不碍事吧?”
“回王爷,云夫人胸口底下断了根肋骨,身上内伤不轻,再加之后背曾有旧伤,因此短时间之内很难痊愈。”
赫连锦瞥了眼内屋,沉声又问他,“会死吗?”
孔太医愣了下,“倒无性命之虞。”
“不会死便好。”他看了眼在小厨房里仔细煎着药,没发觉这边动静的雪娘,随手掩上房门,又道,“你先在外面候着,她也没咳嗽了。”
说完,自己皱着长眉撩开门帘,缓步走了进去。
云真侧身躺在床上,没醒,前后都用锦被垫着,防止她昏睡时不自觉瞎动加重伤情。
他无声地走到她的床畔,低头看着她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
虽然这是她自找的,然而他也怕自己那天下手太重,真的杀了她,所以终究忍不住想来看看她。
而且她后背有伤,他倒忘了。
看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俯身掀开她后背的衣衫看了一眼,在脊背中段的地方,果然有一道笔直的瘀痕,看样子,确实是背部狠狠撞击床沿所致。
看来雪娘那天没有骗他,云真确实在侯清晓摔倒的时候护住了她。
他的指尖,顺着她背后淤痕的形状,轻轻划了一路。
“唔……”随着他的触碰,云真忍不住皱起了眉,含糊不清道,“痛……”
肯定很痛,她一张精致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真丑。”他收回手,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撇着嘴低声道。
云真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骂她丑,忍不住想回骂一句,拼尽全力睁开眼来看,床边却空无一人。
她虚弱地转了下眼珠子,迷迷瞪瞪间又闭上,昏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云真才高烧退下,断了的肋骨也在慢慢地长好,不那么痛了。
那日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忍不住躺在床上用力叹了口气。
雪娘听见动静,立刻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你又哪里难受了吗?”
“你说我造的什么孽啊,躺着背疼,趴着胸口疼,跟烙煎饼似的。”云真苦着脸答道,“烦也烦死了!”
“那也没办法。”雪娘红着眼眶答道,“奴婢倒是想替小姐受苦,再痛也不要紧!小姐还觉得身上酸痛得难受吗?”
“不了。”她感受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扶我起来,前两天太医不是说骨头不觉得疼了就能站起来走走吗?”
她一站起来,首先是走到铜镜面前照了下自己的脸——
乍一看,丑得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
只见她的左下颌有一道长约五厘米的鞭痕,从嘴角下方一直拖到左耳下方。
虽然已经结了痂,但是赫连锦打她的时候是用了内力的,所以内里的伤更加严重,左边半边脸颊全都是淤青浮肿着的。
这嘴歪鼻子斜的丑八怪简直长得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