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苏阮说话,谢云宴又沉沉说:“圣上亲自下旨。”
“……”
苏阮不知是哭是笑。
她等他这么久,能见到他,竟然还是因为要给郡主道歉。
可纵有千万委屈,也抗不了旨。
苏阮心头酸软,忽然微弱地问:“你要娶嘉安郡主了,对不对?”
她执着地要他的态度,可他这么久都没来。
这应该就是他的态度了吧。
谢云宴张了张口,又闭上。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苏阮心头抽痛,血色尽失的唇瓣微动,想说“那我呢”,也最终没有说出口。
*
翌日,苏阮由谢云宴身边的程北带过去郡主府。
苏阮没资格从正门进,只能候在偏门等通传。
这一等,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被领进去。
府上在设宴,远远地就听到里面歌舞升平,丝竹乐响。
苏阮低首垂眉,不乱看不乱说,下跪叩拜行大礼。
“民女苏阮,拜见郡主。”
“起来吧。”
苏阮暗暗吃惊嘉安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抬眼时,就看到绿筠在那里摆动身姿,一如昔日在乐坊——
苏阮猛地瞪大眼,绿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与绿筠两人当年,一个乐姬,一个舞姬,互相扶持才撑过那段难熬的日子。
最终得以脱籍。
可明明,两年前,绿筠就已经嫁人了!
苏阮心尖一颤,预感不好,瞬间如坠冰窖。
看向上座的谢云宴,她心头万千疑问,绿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知不知道?
“呵呵。”
端坐在塌上的嘉安笑吟吟。
“早就听闻你昔日在江南的名声,我新得的这位绿筠姑娘的舞,当真不俗。不知道苏阮姑娘的乐曲又何如?”
嘉安笑道:“不如趁宴会,弹一曲来听听吧。”
苏阮很明白今日来郡主府,嘉安必然又要借机羞辱她的!
可她没想到她不但找来绿筠,还要当着谢云宴的面。
宴郎,当日你不信我,那今日你看着我受辱,可仍会如从前心疼我,为我出头护我?
席上的谢云宴脸色微变,太快了,苏阮几乎以为自己看错眼。
“郡主,她哪里比得上你府上的乐师。还是不要污你的耳。”
以前,苏阮抛头露面卖艺挣钱供谢云宴读书,他其实都很不高兴,说不希望她的美好被人觊觎……
眼下听他这么说,看似贬低她,实则是在护她。
苏阮心头一暖,但还是迅速低下头:“郡主想听,我便弹一曲。”
不把她们当人的人,苏阮见得太多了。
在这里,她们是十足的弱者;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她不希望激怒嘉安,会有可能连累到绿筠。
一把琵琶一张椅。
苏阮坐在场中,纤纤素手扶上丝弦调了一下音。
珠落玉盘的一串简短的音响过,随之并未见如何动作,一时却是满场皆静,尘埃若停。
苏阮从不以昔日身份而自轻,她练乐曲也并非只会那些靡靡之音。
素手再一扬,琴音如曼妙的姿态在女子纤长的身段间缓缓蔓开,又如曲水流觞泠泠而出。
苏阮微微低首,神情专注,袖下十指渐渐翻飞如羽,令观者眼花缭乱。
没有人说话,只有琴声。
那琴声由低回扬上,如丝丝缕缕的幽香、袅袅绕上云霄,不多时便与扶摇的青云一同散去了。
然而下一刻,又恍若飞鸟直下,矫捷地挑起了轻风,恣意旋落。
铮铮琴音带得众人凝神屏息,不知不觉的时候,一曲已是奏罢了。
“啪啪啪……”席上,一个紫锦袍的男子轻拍手掌,满目赞赏,“出神入化,引人入境。姑娘好技艺。”
谢云宴敛起眉头看向旁边的男子,一双眸子暗了暗。
嘉安脸色一瞬难看,但很快攒出一个讥笑,“果真是名动江南的苏才姬,也怨不得那么多青年才俊毫掷千金,只为听你一曲。”
嘉安郡主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来人,赏。”
“苏姑娘,这可比你在江南卖一场好上几十倍。可要拿好了。”
苏阮面如白纸,还得起身下跪,叩谢郡主命人随手丢下的赏银。
她指尖狠狠地掐进了肉里,手掌满血。
“郡主,我与绿筠姑娘是旧识,不知能否让我们一聚?。”
“哦,”嘉安郡主意味不明,“你们既是旧识,我若阻拦,岂不是不讲人情?绿筠,你下去换了衣服,便去和苏姑娘相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