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倒也是真的,平日里的膳食上面做什么我便吃什么,我不是正妃,没有要求膳房更换膳食的权力,我又不是很讲究这些。
“云儿,我跟你说哦,今日在我们南凌其实是白首节,现在南阳城的大街上一定热闹极了,未婚的男女都指望着今日寻得佳偶,白首一生呢。若是在街上看到中意的人,就递过去一枝花,以示心意。对方若是收了,便证明也对自己有意。”
我听后逗她,“思春了?”
李锦脸上一红,眨巴着眼睛,磕磕巴巴地道:“才、才没有,你莫要乱说。”
我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算是堵住她的嘴巴。
白首节,听起来倒是个美好的节日呢。来这里这么久,我都没机会去南阳城逛上一逛,真是可惜。
宴会进行了一阵子,我找了借口先离开,在园子里转悠。
看到宫中也摘着寒梅,那艳红的颜色点缀着残雪,不由得感叹,“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伸手正要去触那梅花,却被人从后面揽住,顺势一带,将我带进他怀里。
我一愣,任由身后人抱着,不推亦不动。
“怎么不躲?莫非如本王一样,甚是思念?”李绚调笑着问我。
“我若是喊了,招来宫人,见到此景。于王爷你倒是没什么,可我一个已婚妇人,被你揽在怀中,传出去,必要将我讲得如同废履。”我故作叹气的模样,心道这畜生怎么还不撒手,抱上瘾了么?
“云儿切莫这样说自己,本王可是会心疼的。喏,送你的。”他手腕一转,变出一枝花来。
我正诧异这冬日怎会有桃花,细看竟是布绢做的。“王爷竟是这样瞧不上云儿么,送朵花还是假的,旁边枝子上就有腊梅,借花献佛也是好的。”
他松开我,让我转身面对着他,“本王觉着桃花更适合你,况且本王天生对那真花过敏,碰不得,你就莫怪罪了,将就了吧。”
我将花塞给他,嘟着嘴道,“好好的,送我花干什么?”
“今日是白首节,你是我中意的人。”他盯着我的脸,忽而探头在我唇上舔了舔,像是一只猫儿在品尝着新的食物。我一惊,连忙退后几步,唇上适才的柔软接触,不禁让我面色发红,幸好这里灯盏不够明亮,他应是看不出我的面色的。
“王爷,王爷?”有人小声呼唤着,听声音应是在前方的草丛里。
“小星子,本王在这儿。”李绚也回了一声。
有个矮矮瘦瘦的小太监叽里咕噜从草丛里滚了出来,见到李绚,也不顾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就跪着道,“皇上派人找你,说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李绚薄唇上扬,眼睛一挑,反问道:“皇后出事了与本王有何干系?”话毕,往回走,“云儿,跟上。”
我总觉得他那话问的怪怪的,他不惊讶,笑什么。
可为了不出更大的乱子,我还是决定悄悄回到宴席上比较好。
我拢了拢身上的灰鼠裘,借着太监挡着,坐回了原位。李锦看见我一愣,问我道:“刚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干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方才小解去了。”说完又将酒杯放下,嘀咕道,“还是不喝了,别一会又想方便倒是麻烦了。”
李锦偷着笑,忽地伸手从我头上取下一朵花来,我定睛一看,正是李绚说要送我的那一朵。这冤家,什么时候又插上的?
“方才也不见你头上戴着,这一会儿功夫,哪儿来的?”李锦见那花好看,比量着让我帮她戴在头上。
“路上捡的,看着怪漂亮的,就拿着了。公主若是喜欢,拿去玩便是。”我随口扯谎。
李锦眯着眼睛笑了笑,“二皇兄也没少送你东西,怎么一朵绢花也能当宝贝?倒是好看,我就收下了。”
正听她说这话的功夫,我余光瞥向前方,只见大皇子跟李绚这会儿都不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也不知道哪儿去了。难不成皇后真出事儿了?脑海中浮现出皇后的脸,一时间有些不安。
不一会儿,那大太监回来了,跑到皇上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我瞧见皇上的嘴也动了动。继而,大太监便起身大喊,“皇上旨意,今日来宴众人皆到立政殿去,半个也不许落。”
我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右眼皮跳的更快,心没来由的慌。
“云儿,禁卫军都出动了,看来是出事儿了。”李锦拉着我起身,也随着人流往立政殿走。我看见那一个个腰板挺的笔直的带刀侍卫,愣了一下。
李琅走近我,握了握我的手,轻轻说,“别怕,没事儿。”
我点点头,余光依然瞥向禁卫军的队伍,那高个子方脸的人,怎么瞧着有几分面熟呢。
这院子离立政殿很是近,赶到那儿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除了皇上和皇子公主,其他人一律被拦截在了外面。
有个紫衣女人猫着腰想要离开,正好被禁卫军看见,一脚踹到在地。
“这不是大皇子的侧妃吗?皇上刚下了旨,她还敢忤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女眷嘀咕着。
我望着她们形态不一的神情,不禁觉得可笑。
大门忽然被人拉开,李琅如发了疯一般跑出来,拽着我的胳膊就往殿里拉。
“殿下,怎么了?”见他这样的举动,不光是我震惊,众人都吓了一跳。柳妃上前询问了一句。
李琅却顾不得回答柳妃的话,低头看向我,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喉结动了动,道:“母后不行了,你去看看她吧。”
听见这话,足有三秒我才回味过来是什么意思,挣脱开李琅的手,不顾仪态奔跑进殿内。
进了立政殿正堂,我的眼里顷刻间只有青紫面色躺在地上的皇后,其他人一律看不见了。
我扑过去,将皇后娘娘抱在怀里,颤抖着说,“娘娘,我来了。”
她费着力气睁大眼睛,瞧着我,“安平,我的女儿,是你来了吗?”
“是,我是安平。”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我知道我的贪恋了,我不曾懂得什么是母爱,可皇后是我所识得最好的母亲,尽管那一份感情并非对我,却足以令我动容。
“安平,母后要走了,要去寻另一个你了。你要好好活着,还有琅儿照顾你。”她缓慢地说着,忽然从眼口耳鼻溢出血来,我吓的惊叫了一声。
“母后,母后……”李琅跪在地上大呼。
皇帝见到这一幕,也半蹲下来,从我怀中抢过,揽住皇后。冲着外面大喊,“传太医,传太医!”
皇后苦笑了一声,血堆满了她的口腔,已是吐字艰难:“不用了,活不成了。”
她痴恋地望着皇帝的脸,想要伸手去抚,却因无力气而垂了下来。眼角溢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她已是看不清皇帝的容貌。
“春闺阁里藏花姣,怎奈变故几番遭。又是一年春意好,唯有恨意始难消。”
那些溢出来的血已从红色变为乌黑,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皇后猛地将口中的血全吐了出来,挣扎着要逃开皇帝的怀,“别污了你的袍子。”说完这话,她倒向了一边,再也没有声音。
“念儿,念儿……”皇帝将皇后的身体重新抱住,轻轻呼唤着她的乳名,如同在叫一个孩子。直到好半天都没有回应,他才作罢,又道:“念儿,你不能恨朕啊,你不能啊!”
皇上将皇后的遗体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由太监搀扶着起身,闭目凝神,半刻道,“传旨下去,孝全皇后薨逝,举国同悲。”
他的眼在前一刻变得红肿,后一刻,他又记起了身份,那是一国之君。
宫里宫外,随着这一旨诏书悲戚起来,泪声涟涟。
我跪在地上,眼泪落在地上早已无知觉,有宫人将我搀扶着,我便如同个木偶由着她去,她带我去哪儿便去哪儿。
我脑海里全是皇后死前的模样,她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缠绕在我脑袋里,让我好生难受。
回到白虎殿时,几位妃皆在那儿抹眼泪,没看见李琅,应是被皇帝找去,交待处理后事了。
我拖着身子回了屋,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沐浴后更了一身丧服。发丝用白带挽了起来。
“姑娘,都要歇息了,您还换衣裳做什么?”
“不,今夜我不睡了,就坐在这门边一宿吧,算是为登天的皇后娘娘,尽尽忠。”我只能做这点事儿了,不枉您叫我一声女儿。
身后的烛火忽明忽暗,宫女见劝不住我,便取了大裘来披在我身上,又把火炉往我身边挪了挪。
我低头望她们,“你们下去歇着吧。”
她们早乏了,听见我这样说,自然谢恩下去。
本是有些困意,被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几分。想起皇后方才念的那首诗,难道是皇上害了她?不会吧,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数十年的夫妻,怎能呢?
箫声在远处响起,寂静的夜里更显凄凉,是丧曲,哀声点点。
他怎么来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吹奏?
这个宫里,不能说却偏要发生的事情,还有多少?
除了箫声和风,没有人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