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面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便是半月光景。
“这金项链上面镶嵌了了鸡血石、青金石各十颗,珍珠三百二十颗,下面还嵌着一颗紫猫眼儿,绝了,绝了!这么好的东西,父皇不赏给我,真是暴遣天物。”
我侧着身子望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女子,无奈道:“公主,若是你真这般喜欢,拿去便是。今日已晚,还是早些回宫吧。”
那女子抬眸一笑,贝齿一张一合,“这是皇兄送给你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天色还早,我今儿个就留在你这儿用晚膳了,不必客气。
我眯着眼睛冲宫女挥挥手,让她们吩咐下去准备晚膳。
自从两周前,我被李琅打了棒子,便在这儿后宫之中也有了小小名气。这位三公主,就是“闻风而来”的。她倒不似寻常宫中女子那般做作,性子开朗,为人洒脱。只是非说与我一见如故,总赖在我这屋子里,一呆就是一整日。昨儿个李琅说皇帝赏了他一条藩国进贡的金项链,转送给了我,被这三公主李锦知道,又叨叨了一天。
枪打出头鸟,我越是想不起眼,就越有人把我往枝头上轰,这可如何是好?
“锦儿又来了?荣妃刚才派人四处找你,你是现在回去,还是等人来接?”李琅走了进来,瞧见李锦,笑着问道。
李锦的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不满地回答,“知道了,皇兄,本宫这就回去拜过母妃,先行退下了。”说完一跺脚,带着怨气跑了回去。
“公主,等等奴才们。”随行而来的太监、宫女,急三火四的跟了上去。
李琅屏退宫人,将那金项链拾起,系在我脖子上,又把我的面纱摘去,坐在我身边望着我笑。“身子好些了没有?狩猎本应定在明日,本宫已是为你拖延了一周,你到底想不想去?”
我撇嘴,要不是因为你大发雷霆,我何必整日躺在这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对了,总瞧见你这脖子上系着的红绳,里面挂的是什么坠子?”
我伸手将那玉佩拿出来给他瞧,“喏,就是个保平安的。”
他翻来覆去看看,见没什么异样,便作罢,“在本宫身边,你还怕什么不平安?”望见我偷笑的神情,他愣了一下。
晚上,依旧是两人共塌,和衣而眠,他从来不会对我有任何不妥的侵犯。这已经成了我们彼此间的约定。
李绚自从我跟在李琅身边,再也没出现过,这一度让我以为,他早就忘记还派进宫一个细作。这让身为此细作的我,有些安心。
一周后,冬日狩猎如约而至。
相比于气候而来,凌国比其他国家要晚进入冬天一月有余,可是这周开始,真的觉得寒意逼人。
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尽管坐在榻上还有些疼,可比起前些日子不能行走来说,我已是开心万分。
这日,我摘去面纱,着了一件灰色男士长袄,头发用玉冠竖起来,踏了一双月牙白色船靴,这船靴我在金国不曾见过,据说是凌国贵族特有的。底儿厚厚高高,呈船型,走起路来倒是稳健,也暖和。
从白虎殿出发,此行李琅只带了我一人,我不会骑马,便只好坐在马车里,由他来驾车。他的良驹被小材大用,十分不屑,一个劲儿冲我打着响鼻。
为防止别人看出我是女人,我决定将领子拉高,可一思虑,胸瞒不了人呐,还有眉眼和声音,天生一副女子像,便作罢。只要别人不知我是苏云儿就好。
天黑前,赶到了狩猎的林中,其他人早已等候在此,我下了车,紧紧跟在李琅身后,垂着脑袋。
“二皇兄,臣弟早已恭候多时。”李绚久违的声音响起,我心里不由得打怵。
“皇兄,你来晚了哦,晟儿可等急了。”李晟拽着李琅的袖子道。
此行还是没见到大皇子,又是抱病,千篇一律的借口。
搭好了帐篷,皇子们各回各的屋子用膳,我却被人拽了出来。
“轻点,疼……”李绚拽着我的头发,硬把我拉倒林子中。
“妾身见过四王爷。”我瞧见他阴沉的脸,不敢乱说话,便规规矩矩地行礼。
“少跟本王来这一套,这么久都不曾联系,只顾着与皇兄浓情蜜意,早把答应本王的事儿置之脑后了?”
我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不敢不敢,时刻谨记在心。只是二皇子举止没什么异常,要云儿禀报什么?”
“没有异常?半月前藩国使臣的事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二皇兄的点子被父皇采纳,大为赞赏。你阻止了吗?你滚到哪儿去了?”李绚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那模样像是再看烤熟了的野鸡。
我哆嗦了一下,“嘿嘿”一笑,“敢问此事,王爷当时作何想法?”
“杀。”他轻轻说。
我点头,“结果既然相同,何必追寻过程呢?你想要的,只要坚持,早晚是你的。”这后半句话不是用来安慰李绚的,而是我记得有人对我讲过,而是谁讲的,记不清。
李绚的面色微微缓和,打量着我的打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让你穿成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明明很玉树临风。”我本想对他说出想法,告诉他除了李琅没人见过我的容貌。可又觉得我不能说,我于李绚不过是个能够利用的棋子,他越了解我,我便越没有利用价值。
李绚又交代了我一些话,无非是怎么抓住李琅的把柄。小人,货真价实的小人。
回到李琅的帐子,我看见他怀里正抱着个男娃,男娃转过脸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了。
这不是李琅的儿子吗?什么时候他也跟来了?
“五弟偷着把他带来的,本宫抱他去隔壁睡,你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李琅道。
我点头,表示感激。
他出去后,我坐在帐篷里发呆,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音律,箫声,悦耳的箫声。
我掀开帐篷,冲着箫声的地方跑过去,我忽然很想见到吹、箫的那个人。这想法如此强烈。
林子里,月光下,我看到一位白衣公子站在那儿,手中执着一玉箫,轻轻吹奏,声音悠悠,宁静淡雅。
他见我到来,止住箫声,走到我面前,抬眸浅笑,“你来了。”
望见他容颜的那一刻,我一瞬间屏住呼吸。直到呛住,咳嗽了几声。冒失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跟我来。”
他不挣脱,就随着我的步伐走,我想这一刹我定是着魔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路上不曾有人阻止我,守卫不敢动我,他们对于我充满好奇,这好奇里带一份忌惮。我拉着他跑到李琅留给我的帐篷,因为里面灯火通明,我可以看清他的样子。
乌黑的眼,高挺的鼻,白皙的肤,带一丝苍白的唇,与那飘散的黑发,随风而荡的白衣,手中的翠玉洞箫,这一切组在一起,怎么如此不食烟火。
“你冷吗?”我轻轻柔柔地询问,我怕这是个梦,一旦大声会吵醒这个玉人儿,所以小声小气的。
他望着我摇头,笑的时候眉毛上扬了一下,只是这一下,快把我的心抓走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傻笑,他也不多言,席地而坐,接着吹、箫,我多希望时间停住,就让我看着他,看着这如仙的人,直到死去。
“姑娘,二皇子让奴才来问您睡了没有。”门口有太监询问。
我一下子回神,“这就歇了。”然后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所做所为,不由觉得尴尬。
“对不起。”这人是不是妖精,怎么刚才把我迷的七荤六素的。
“来日方长。”他说完这四个字,便如风一般消失在我眼前,我这一夜的梦里,都是这玉箫白衣郎的影子。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醒,李琅的儿子举着一只烤兔子递给我,奶声奶气的说,“父亲说阳儿要拿给姐姐吃。”
我摸摸他的头,也不顾还没洗漱,就拿起咬了一口,有些凉了,想来着小孩子也是等了我有阵子了。
“阳儿,你真乖。”听我这样说,他想笑又怕我说他骄傲,就抿着嘴偷乐,看我的眼神倒是友善。
我换好衣服,拉着他的手出了帐子,见外面已是下了雪,不由得伸手去接那片片雪花。
“父亲来了。”阳儿见到李琅一行人,立刻撒开我的手,向他们奔去。我见帐篷旁有棵梅树,上面已是有了开花的枝子,便折下一只,向李琅走去,递给他。
“你怎知本宫喜梅?”李琅顺势帮我擦了擦我头上的雪。
众人见我们这“郎情妾意”的模样,都避开了,包括被强行拉走的阳儿。
“殿下为什么喜梅?”我反问。
“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他低头看着梅花枝,语气坚定。
不以百花争艳而荣耀,不以无人观赏而不芳,这样的人生于皇家,是个错误吧。
见我沉默,他只是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我身上。
雪越下越大,我们却都没有进帐的意思,睫毛冻僵了,手冻红了,我看着飘散的雪花,羡慕着它们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