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鸟鸣声叽喳响起。
罗瑛困倦地睁开眼,感到全身无力,每一寸肌肉被碾过般的酸疼。双眼无神地扫过对面床上安稳沉睡的男人,生平第一次对救人的宗旨产生了深刻怀疑。
她总共一床被褥,都被这个病号垫在了身下。幸好隔壁的破屋还有张破床,否则她就要睡在桌子上!
这也就算了,昨夜男人突然发起了高烧,她累死累活一天,又要忙不迭地替他擦洗全身,煎药喂饭,直直折腾到将明!
罗瑛捶着床板呲牙咧嘴起身,恨恨地走到对铺跟前。男人的眉眼舒展着,神态很安然,只是脸色依旧病态的苍白。摸一把额头,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气血两虚。”罗瑛按住他的手腕,凝神听了片刻,叹气道:“看样子还得花不少功夫调理。”
也难怪,毕竟流了那么多血。
“去屠户家走一趟吧。”罗瑛伸伸懒腰,出门打水洗脸。
屠户家住在坡道最底下,通往村口的路边。这一带养猪的人家不多,平日里多有别村的人翻山来买肉,再加上一月赶几次早集,生意还算不错。
罗瑛到时,屠户已经在院门外支起铺子,大小肋排挂开了一溜。
“赵姐早上好,”罗瑛对一旁帮忙的年轻妇人找招呼,“给我称一斤小排吧。”
屠户的妻子姓赵,名丽春,生得身材娇巧,皮肤白皙,是李家村里数得着的美人。早年因为容貌好,经常被村里的无赖痞子调戏,嫁人之后丈夫看得紧,好歹没再被欺负,但每每想起以前的憋屈,还是恨得胸口发闷。
听说李二赖被教训后,她第一个拍手称快,对这位有本事的女大夫也由衷地感佩起来。
“大夫早啊,”赵丽春见到罗瑛很高兴,麻利地取下钩子上的排骨,笑道:“大夫想要肉多的还是肉少的?我让当家的给你剁。”
“多些吧,我要炖个汤。”罗瑛笑着说。
赵丽春答应着,拿称量好了,送到后面给屠夫。
罗瑛站着等了会儿,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几声怒喝,接着有妇人痛极的求饶声。她神色逐渐凝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赵丽春低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包好的排骨,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她。
“赵姐,你怎么了?”罗瑛忙拉着她问,双眼细细地打量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几道紫红的长印分明地挂在脖子上,是刚刚没有的伤痕。
“他打你?!”罗瑛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就要冲进去算账,却被赵丽春紧紧拦住。
“大夫!别!”年轻的妇人流着泪哀求道:“是我的错,没听他的话。你别去惹他。”
“他要你做什么?”罗瑛气得双眼通红,再怎么发脾气也不能这么打老婆!!
赵丽春为难地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开口。
罗瑛看出端倪:“难道是因为我?”
赵丽春实在瞒不过,只得坦白道:“他说你为医下毒害人,不是个好大夫,未嫁却推男子进门,不是个好女人,要我离你远些。”
“……”
罗瑛心里憋屈又复杂,又对赵丽春因自己挨打十分愧疚,叹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不再来买肉。但是他打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你一直这么忍气吞声?”
赵氏抹着眼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平日里对我还算不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么?罗瑛咬咬下唇,觉得无话可说。拿出银两付了钱,她拎着五味杂陈的排骨,疲惫地转身离去。
一路上,罗瑛的心情都很沉重。
屠夫家暴故不可取,但所言却合乎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评判。
爹授医术时曾说,为医者,死生面前无大事。她确信自己没错,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准则。但就因留那陌生男子在家,导致风评被害,她自身尚未受挫,却已有别人因此遭灾,这叫她良心何安?
“未嫁却推男子进门……”罗瑛喃声重复了一遍,苦笑摇头。拢共不过在此地暂留个三年五载的,难道为了给人治病,她还得寻门亲事不成?
简直异想天开,无稽之谈么!
“再说,就算嫁了人,夫家也不一定能答应收留病号啊!”罗瑛挠头蹙眉,直烦的满腹牢骚,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那病号失血过多的俊脸,脑袋上叮咚亮起一个灯泡——
她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