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称“老娘”的矮胖妇人就是舒甜的大伯娘了!四十来岁年纪因为又黑又胖很是显老,脸上的肉挤得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睛。在她身后进门的是舒甜堂姐,虚岁十六,长相在村里还算出挑的舒芳。
两人穿着的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布料,但胜在没有补丁,而且舒芳身上的衣裙颜色还鲜亮得紧,应该是新做好不久。
母女俩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刘氏又问舒甜,“大白天的你关着院门该不会是藏了野汉子吧?”
舒甜气结,瞧瞧这是做大伯娘的对侄女说的话么?按照原身的性格大概又会暗生闷气然后把气发在舒圆身上吧。舒甜性格虽然不算强势,但也绝对不是一言不发的软柿子,刘氏话音才刚刚落下她就不冷不热回了一句,“要是我这做妹妹的藏野汉子,芳姐的名声怕也好不到哪去!”
“你……”刘氏向来不打肚皮官司,没想到随口一句都能牵扯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舒芳头上去,手叉腰就要驳几句。
舒甜记忆里刘氏只要一开骂根本就不太容易停下来,连忙抢在她前面又补了句:“大伯娘也知道这半山腰只住了我和圆圆两人,后面就是鸡冠山密林子,不关上院门万一被山里的野兽给闯进来了怎办?”
刘氏还不罢休,她身边的舒芳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叫了一声娘,直接将她正在酝酿的怒火给扯个干净。
舒甜看到这一幕心里打了个突。在舒秀才夫妇还没死的时候舒甜是一直被娇生惯养着的,倒是她这个堂姐舒芳因为上头有两个哥哥,就是刘氏再宝贝舒芳也没法子娇养着她,舒芳就特别嫉妒舒甜。舒秀才死后,原身去大房住了些日子,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舒芳多少亏,以至于现在换了芯子见到舒芳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下意识就问她们,“大伯娘和芳姐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除了上吊被救下来后刘氏上门骂走了有心帮忙的董婶和钱婶后的第一次上门。
刘氏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从身后拽出来一个包袱扔给舒甜,“别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为你着想,这不是特地带你芳姐来给你添妆了吗!”
包袱皮抖开一条细缝,露出内里暗红色布料和一角鸳鸯绣样,看样子应当是一件嫁衣,一件年代久远不知道几个人穿过的红嫁衣!
舒甜忍住体内升上来的怒气,一副惊喜的样子拆开包袱皮,“原来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大伯娘还一直帮我收着呢!特别是这件嫁衣,钱婶说好多人都还记挂着式样和绣法,想等着我出嫁那日再看看嫁衣上的花样子学着绣一绣!啊呀,这好像不是我娘穿过的那件!”
刘氏和舒芳以为,舒甜接了这嫁衣之后不是气得跳脚大骂就是赌气把嫁衣给扔了烧了,如此一来她们自然可以借题发挥把嫁妆的事儿一起抹过去。万万没想到舒甜会是这个反应,刘氏当时就气个仰倒,“钱家婆娘真这么说?”
舒甜娘当年嫁给舒秀才可谓是十分风光的,除了那乡下人少见的十二台嫁妆最耀眼的就是舒甜娘身上那身嫁衣,据说是来自大户人家丫鬟的舒甜外婆按照大户人家小姐嫁衣式样做的,别说小小一个陈家碾,就是真个临水镇都是头一份,让人津津乐道了好久。
然而那身被舒甜娘压箱底的嫁衣在舒秀才夫妻死后还没过头七就被刘氏以“家有重丧”为名义收去“暂代保管”,一同被收走的还有家里所有鲜亮的东西。
凭刘氏一毛不拔的性子吞进去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再拿出来,就是带来的这身从刘氏娘家传下来的嫁衣都是因为舒甜奶奶催促她才不得已翻出来的。至于舒甜娘那件衣裳,她可是打算留给舒芳出嫁时穿的,到时候岂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
舒甜家在村尾的半山腰,山脚下住着两户人家,一家姓钱、一家姓董。两家婶子人都不错,只是董家婶子特别爱面子,钱家婶子特别古道热肠。舒甜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说钱婶问起过嫁衣,就算没问起她都打算晚些时候去透露给她听。所以刘氏一问她就捏着旧嫁衣点了点头。
刘氏脸色一变,一拍大腿,“哎哟,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钱家婆娘,看我不去撕烂她那张瞎逼逼的臭嘴。”
舒芳的脸色也变了好几遍,她是喜欢那身嫁衣没错,但她更怕被别人笑话。而且说不定她嫁的人能给她更好的凤冠霞帔呢?这么一想,舒芳就不那么在乎被刘氏藏起来的那件嫁衣了,但她绝对不愿意看舒甜穿那件嫁衣风风光光出嫁。眼珠儿转了转,拉了拉刘氏的袖子:“娘,你别这样。钱婶她不知道情况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
“啊?”刘氏被女儿一阻,气势泄了不说关键她都没听懂舒芳的意思。
饶是舒芳有个脾气火爆又蛮不讲理的娘,她在陈家碾的风评也不错。比起娇气不懂礼的原身舒甜来,她漂亮温柔贤惠,说起话来也是温言细语惹人怜惜。止住了刘氏汹涌的怒火,舒芳就温温柔柔地告诉舒甜,也是告诉刘氏,
“甜妹妹可是要好好和钱婶说道说道。要知道,二叔和二婶过世后你和圆圆生活艰难,我娘可早就把你家那些东西换成粮食给你了。那件嫁衣本来是留着给你穿着出嫁不假,可你好歹是要嫁到村长家做长孙媳的,难道一点嫁妆都不带?前几天婚事定下来我爹和我娘为了你的嫁妆愁得整宿睡不着觉,后来才决定把那件嫁衣拿去当了,看能不能凑点银钱给你多办两台嫁妆。”
舒甜看到她们两人后三年前被赶出大房那日的情景好像从记忆深处被调了出来,冷笑了一声,“这些东西也就算了。我怎么记得我爹还留了别的东西给我做嫁妆?”
“嫁妆!什么嫁妆!就你那死鬼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留给你什么!”刘氏一听舒甜说嫁妆直接就蹦得老高,指着舒甜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赔钱货,老娘辛辛苦苦才给你攀上村长家这门亲事容易么我!到头来你要飞黄腾达了不想着报答老娘反倒来要嫁妆了,是谁给你的胆子!”
刘氏骂人的时候口水飞溅,舒甜不得不退后两步。前两天理清楚现今处境后她对嫁到村长家冲喜这回事就基本妥协了,现在和刘氏争的不过是想让自己两辈子第一次嫁人不至于嫁得那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