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生心中的惊涛骇浪可不是因为怀疑舒甜的来历。
毕竟,和他一般死而重生这惊世骇俗的例子上辈子加这辈子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一桩,倒是当年在京城有个妇人智多近妖被人当做异端给生生烧死,无非就是那妇人早年偷念过几本书比她丈夫更熟读诗书罢了就得那般下场,当时不觉如何,现在想来若是他留下把柄,势必被仇人给挖出根底数倍放大不死不休。
陈连生之所以激动是因为舒甜一个小小举动带给他的大启发。据他所知,秀才娘子书香门第,舒秀才又是个爱书如命的,就算家里再怎么败落,谁又能保证没存着一本典籍笔记什么的。
陈连生知道自己不会死,不然也等不到后面的大造化。上辈子他在陈家也成了亲,不过娶的却是舒甜的牌位,圆融大师也在他成亲之日出现过,叹了一口气说是冲喜效果已经达到,让陈家人好好待他,那之后他的病便一日好过一日,最终等到了原本家人寻来,走上了一条旁人眼中的锦绣大道。
这辈子,他娶了舒甜,圆融大师也来了,还说了那一段似是而非的佛语。陈连生知道是说给他听的,大概是想让他放掉上辈子那些想来便心神欲裂的伤心事,可是他怎么放得得掉!重来一次,舒甜这变数难道就是让他掌握先机的契机?!
舒家离群而居,避人耳目,只要把握了舒甜,有没有饱览群书还不是他说了就算!可目前,舒甜似乎和陈家有什么协议在先,他得好好想想有什么筹码能够哄骗她能对自己言听计从!
于是,等舒甜再从外面端进来一碗加了骨髓的汤饭进门就对上陈连生若有所思的目光。
“陈大哥,饿了吧。”舒甜可不会读谁的眼神,只觉得陈连生分外专注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渗人,连忙殷勤地把饭端了过去,准备仿照昨晚给他喂饭。
“我自己来。”陈连生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病,之所以这么虚弱多半是饿的,昨晚上一碗汤饭下去,今早就觉得松泛许多,撑着都能够自己翻身,手臂端不住饭碗但握住勺子盛饭放口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舒甜多等了会儿,发现陈连生果然能自己用饭,连忙去端了自己那份坐到床边一起吃。她总觉得吧,两个人这么坐着一起吃饭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能有一丝丝暖意萦绕,可能这就是上辈子一直孤单单的后遗症。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这病不是不能好,而是这家里的人不让我好。”
陈连生开门见山的话倒是把舒甜给惊了一跳,刚开始是觉得陈连生快死了很可怜,睡了一晚上反应有些迟钝的她才反应过来以陈家人这态度分明就是打算把陈连生拖死的啊!至于娶自己进门冲喜完全是迷信了圆融大师说法,可能陈家人根本没想到圆融大师是真正的大师,看陈连生今天好些的样子这冲喜好像真的有效。
陈连生没管舒甜已经自诩他的救命恩人的念头,幽深的眸子盯着舒甜惊疑的杏眸一鼓作气道:“我这病离了陈家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要离开陈家唯有分家一途,分家后我能单独立户,也能找宅基地重新建房,但在这之前我希望能够先借住在舒家。”
“我知你有舒秀才和秀才娘子教导不似一般村妇愚昧,所以我也希望你莫要让舒秀才夫妻一世善名毁于一旦。和我合作,搬到舒家我可以给你弟弟开蒙,带着他一起念书,只要他不是愚不可教定然能帮他取个功名,光宗耀祖。而你,你年纪尚小……“
说到这儿陈连生停顿了许久,像舒甜这样唯利是图的村姑他是看不上的,然而按照大丰朝的律法她是他的嫡妻,未犯七出是不能休妻的。而且若舒甜真的应下了他的条件少不得还要她侍候自己一年半载,可是该给她许诺点什么呢……
舒甜反应虽然是比一般人慢,但陈连生说得这么直白她哪能听不懂,只是有些惊讶还没反应过来罢了。见状连忙顺着他的话摆了摆手,“我同意陈大哥的意见。陈大哥给阿圆开蒙就是阿圆的先生,我自然要照顾你衣食住行的。”
说完,舒甜在心里咋舌,当真是在床/上躺久的人都爱琢磨事情,你看这一条一条的多有道理。不像自己,除了关心吃的喜欢动动脑筋之外别的事情反应都慢一拍,连忙又追问陈连生,“远的事情先不说,陈大哥先说说怎么才能顺利地把家给分了吧。”
她这么全心信任的样子让陈连生有瞬间闪神,随即又自嘲,这世上哪有什么纯善的人,不过都为着利益熙熙攘攘罢了。冲着舒甜勾了勾嘴角,问:“如果分家的代价是你的名声呢?”其实陈连生能想出好几种方法顺利分家,不过有的需要时间,而有的需要牺牲他的名声。但是,有现成的靶子在他又何必劳别的心神。
舒甜不知道陈连生是在算计她,听完陈连生的计策后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对于分家出去自由来说陈连生所说的名声受损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这样,两个心思各异的夫妻达成了统一意见,为第一个议题“分家”开始做努力。
今天是新婚第二天,是新人给家长见礼的日子。陈家有心想要免了这环节,可抵不住热心的左邻右舍和好奇的村民们,而且陈村长还有个做族老本家堂兄,今天这个日子自然要过来受礼。
后院陈连生对舒甜面授机宜,前院陈村长嘱咐小王氏去后院接人,扬着春风满面的笑容打开大门接待前来看热闹的众人,心底将自动凑上来了结三个承诺的圆融大师埋怨个彻底,若非那和尚多事,陈连生估计拖不过秋天就得去,旁人分毫不会怀疑陈家仁善之名。
不一会儿,前院待客的堂屋里就热热闹闹挤了不少人,陈族老坐到上首位置后就和陈村长唠嗑,“圆融大师批的命格,连生定然会好起来的,富贵你就放宽心吧。”
陈村长叫陈富贵,但整个陈家碾别人都说尊称也就陈祖老还这么叫他,闻言苦着脸叹了一口气,“就怕委屈了秀才家闺女。”
陈连生的身子可是有大夫作证活不了多久的,圆融大师名声在外但毕竟都说传说,陈族老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半晌才讪讪来了句,“谁不知道你们一家子仁善,想必不会亏待舒家闺女的。”
几句寒暄过后,小王氏回到陈详善身边站着,六婆挽着舒甜快步走上堂来,让舒甜给长辈们磕头敬茶。
早在路上舒甜就被警告不得胡言乱语,否则小心舒圆安危。好在陈连生早和她说了陈族长表面看着维护陈村长,实际上一直想捉陈村长小辫子欲取而代之。装出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面孔,“爷爷,相公今早起来觉得身体好了许多,让孙媳问你他能不能也来堂屋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