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猛地对上蔺如初清明的杏眸不由一顿,随即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诧地聚集在自己身上,就连本来就要站到自己一边的许文都不由疑惑地看了过来。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不为所动的詹嬷嬷,牙一咬梗着脖子冲着蔺如初唾沫横飞地反驳:
“你血口喷人!我这是给佛祖上香的时候沾到的,不是你说的什么带有情毒的熏香!”
蔺如初将她的神情变化和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勾了勾嘴角,“是不是,找一条鼻子灵一点的狗闻闻就知道了,你总不能是拿着搀有情毒的香礼佛吧?”
许文半信半疑地让人牵一条狗来,而原本摇摆不定的众人也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邹老头没想到蔺如初还有点儿小手段,眼睛没有焦点地将公堂上囫囵观察了一圈,然后问旁边的人:
“不是说这小丫头是蔺相爷的嫡女吗?怎么被下人欺负成这样也没人站出来替她说句话?”
邹老头心想,蔺城那个老奸巨猾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竟然能忍受下人爬到自己头上?
被问及的村民闻言偏头,一脸嫌弃,“你是新来的吧?”
邹老头:“......”他竟然被人鄙夷了,活了五十年还是头一次都遇到这等事情,今日真是活见鬼了!
村民见邹老头没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十分“大度”地没有与之计较,而是好心地对他说:
“听说相爷这个嫡女的生母啊,生她的时候难产,保住了小孩儿没保住大人,就那么没了。相爷本就对此耿耿于怀,没曾想生出来还是个痴傻......”
说到这,村民看了一眼堂上淡然自若的蔺如初,觉得这个传闻跟事实是一点儿都不沾边,于是话锋一转:
“脑子不大灵光,因此对这个嫡女更是不喜,所以从小就被送到我们这儿来,说是养病。有没有病不知道,反正一年到头也没见京城的人走动,估计是当作没这个女儿了吧?”
音落,邹老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并没有开口,那村民见状十分满意。
一旁听到他们说话的一个中年妇人忍不住开口指了指公堂的方向,“谁说没人来看她,堂上站着那两个穿得光鲜亮丽的不就是么?”
自鸣得意的村民当然不能容忍有人在邹老头跟前拆他的台,于是冷笑一声说:
“谁知道她们是来看她过得好不好还是死没死,你瞧张大娘刚刚手指都快戳到蔺小姐鼻子上了,那个嬷嬷也无动于衷,从头到尾就只说了‘没有’,然后就在一旁看热闹。”
说完还不忘“啧啧”两声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看来这个蔺小姐在相府的地位,连那个丫鬟都不如。”
村民说的都是事实,于是那中年妇人不再和他唱反调,悻悻住了嘴,看着衙役将一条大黄狗牵了进来。
而将这番话全数听进耳里的邹老头此时不似懒散无赖,那总是到处乱飘没有焦距的眼珠此时难得定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堂上那个瘦小身影,瞳孔微缩,罕见地闪过一丝精明。
然而其他人都被衙役身边的狗给吸引去,并没有人注意到老乞丐的神情变化。
那狗约有半人高,三尺长,长得凶神恶煞,尖牙利齿,露在外头,嘴里流着臭烘烘的涎水,让人看了忍不住就想往后退。
衙役在许文的示意下将香炉给他嗅了嗅,然后他那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之后,冲着颤颤巍巍的张大娘使尽全力地狂吠起来:
“汪汪——”
张大娘被这恶犬叫得浑身一哆嗦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一边爬一边大喊:
“啊——我没有!我没有!”
看到这个情形,所有人皆是震惊不已,没想到害死张康的,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那张大娘诬陷蔺如初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张大娘承受着众人的目光犹如凌迟,死死地攥着沾有污渍的衣角,仿佛这样能隔绝情毒的味道,抬头求助地,“詹嬷嬷......詹嬷嬷您说句话啊!”
然而詹嬷嬷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往后躲开了她想要抓住自己的手,脸上冷漠的神情仿佛在讥笑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走到这一步都是她“咎由自取”。
这让惊慌失措的张大娘心顿时凉了半截,只好声泪俱下地看向孩子他爹,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壮看着她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也不肯相信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平日她撒泼,贪小便宜,因为蔺如初没人管苛待她就算了,没想到他的默许竟然让她生了熊心豹子胆,如今还将儿子的命都搭进去!
可是她明明也很疼张康啊!怎么可能下得了手?还用情毒?对!张壮猛然回过神来,记起她昨晚跟自己说过,如果能让蔺如初和张康在一起也不吃亏,她用情毒或许只是想让蔺如初乖乖就范,只是没想到会刺激到儿子......
不!她知道儿子的病,不可能下重手的!思及此,张庄不由抬头去看蔺如初,触及她神情自若的模样,再想起过去九年里她胆小懦弱的模样,一个歹毒的念头从他绝望的心里深处冒出来:这一定是蔺如初的阴谋!
于是情急之下,他选择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大半辈子的人,“不可能!大人,阿康可是我们的唯一的孩子啊!”
老酸儒在村里活了大半辈子,教过晚辈和孙辈几年就认为自己对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在他眼里张壮是实诚的人,他都这么说了,说不定这事另有隐情,于是他站出来开口:
“许大人,张氏出入过张康的屋子,说不定是那个时候沾上的,仅凭这一点就断定张氏是下毒之人,未免有失偏颇。”
连老酸儒的都开口了,村民们也觉得就因为一个污点就认定张大娘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蔺如初闻言不由在心底冷笑,本以为原主在这九年里受到虐待时,张壮顶多是见死不救,如今看来还是自己高估了这一家人,毕竟物以类聚!既然这样......
她慢悠悠地开口:“那就没办法了......”
张大娘见缝插针,“一定是......”
但被蔺如初打断,“只好请许大人带上这条狗,跟我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