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初再次怔住,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衣虽蔽体但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成色的男人,她嘴角抽了抽,表情难以言喻。
她前世最见不得的,就是行乞卖艺者,无论他们是真的走头无路还是坑蒙拐骗,她每次都会选择相信前者,然后力所能及地救济他们。
因此看到眼前这个年老者这副模样的时候,蔺如初几乎是先入为主地就想要施舍让步。
老乞丐不知她心中所想,冲她咧嘴一笑,露出黑乎乎的牙齿,“小女娃,真不是老夫欺负你,是你下手太慢了,怪不得我啊。”
然而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将蔺如初从头浇到尾,彻底清醒过来:也是,如果这个老爷爷真是个乞丐,怎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她刚刚察觉到的那阵风,应该是他使了轻功的缘故。
武功如此高强之人跟她抢着株毒草,说明遮住毒草有它的独特之初,这对一个热衷于研究毒的人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于是蔺如初不想轻易放弃,而是仰着头与之争辩:
“但这是我先发现的,难道不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吗?”
老乞丐不以为然,“这你就不懂了吧,行走江湖都是各凭本事,谁先拿到手就是谁的。”
蔺如初挑眉,讥讽道:
“所以你们江湖人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抢到手再说?”
老乞丐不乐意了,板着一张脸反驳:
“说‘抢’那么难听,是‘取’!”
蔺如初还从未见过抢得如此理所当然之人,瞥了一眼那老乞丐手中的毒草,强压住心中的的怒火,若有所指道:
“好,所以你取这株毒草之前,没想过后果么?”
老乞丐不屑一顾,“这不就是千金难求的紫鸢草......什么!这是毒草?”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将手中的毒草甩在地上,一脸惊恐。
蔺如初见他一惊一乍的模样,被他夸张的行为给逗笑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好心地提醒老乞丐:
“你现在扔掉已经来不及了,紫鸢草的根茎有倒刺,你已经中毒了。”
老乞丐将信将疑,“你个小女娃可别想骗我老邹,我记得悬赏令上说紫鸢草能解百毒,怎么会是毒草?”
原来是为了钱,蔺如初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抬起下颌示意:
“不信你看看你的手心的经脉,是不是变成黑紫了?”
能不能解百毒她暂时不知道,不过她知道它在这个状态下肯定是有毒的。
老邹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摊开的手心,果然看到了皮下黑紫色的经脉,然后便听到蔺如初幸灾乐祸地说:
“很明显的中毒迹象。”
老邹顿时脸都黑了,没想到他横行江湖几十年,今日竟然栽在一颗毒草上面,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想到这他就悔不当初,扶额垂首看了看眼前发育不良的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问:
“你既然知道紫鸢草有毒,就必定知道如何解毒!”
蔺如初点了点头,“知道,只是我为何要替抢我东西的人解毒?”她那又圆又大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老邹,看起来十分纯良无害。
老邹被噎了一下,咳得老脸都红了,“咳咳,你这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懂不懂?”
蔺如初摇了摇头,天真无邪道:
“我只知道,世上没有嗟来之食。”
老邹老脸挂不住,又看了一眼已经蔓延至手腕的毒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牙一咬,“只要你替我解了这毒,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蔺如初却没那么好骗,机敏地追问:
“若你反悔怎么办?”
老邹没想到这个面瘦肌黄的小丫头警戒心还挺重的,于是忍痛割爱般地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袋,无比珍视地捧在手心,依依不舍地说:
“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珍藏了十几年都没喝,抵押给你了。”
最后还是拱手相让,在蔺如初伸手要接过来是,还不忘瞪着眼警告她,“你可千万不能偷喝!”
蔺如初闻言哭笑不得,接过就酒袋,又用下巴点了点被扔在地上的紫色毒草:
“还有紫鸢草,也归我了!”
老邹撇开脸摆了摆手,“拿去拿去,算我倒霉!”
“成交!”
蔺如初收好酒袋,再从自己裙角撕下一小块布条将紫鸢草包好。
然后才开始动手帮老邹解毒,她抬手拔下头上的梅花簪,划破老邹的手心,娴熟地按压了手腕的一个穴位,毒血便被她逼了出来,然后便看着她在刚刚采的草药里挑出几株,碾压碎了之后连汁带渣地敷在了伤口处。
“好了。”蔺如初拍了拍手。
老邹看着自己手心敷着的药草,摸了摸鼻子对蔺如初说,语气带着一丝沮丧:
“我这几日没空,等过几日再来兑现承诺取回我的宝贝!”
蔺如初点了点头,她不怕老邹跑了,因为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珍视酒袋里的酒。
老邹这时若是知道蔺如初日后会提什么要求,肯定不会许下今日的诺言!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蔺如初目送老邹离开之后,手脚麻利地将能祛疤的草药碾碎按比例配比之后,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瓷瓶里,然后下了山。
她才刚走到院门,便看到站在门口东站希望的张大娘看到自己,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二小姐回来了?”
蔺如初对她突然这么热情有些疑惑,不过面上波澜不惊,“我没找着那把镰刀。”
张大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摆了摆手,“那也没法了,辛苦二小姐了。”似乎早上那个将一把镰刀说得跟命根子一样重要的人不是她。
蔺如初见她挡在身前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挑眉问:
“有事吗?”
张大娘连忙笑着回道:
“詹嬷嬷等您许久了,说是夫人有几句私房话要传达,让二小姐去一趟东厢房。”
东厢房是这个院子最好的地方,本该是蔺如初的住处,如今被张氏一家霸占了,詹嬷嬷来了之后也住在东厢房,蔺如初住的则是又冷又破的西厢房,“哦,那让她来我屋里说吧。”哪有主子去下人住的地方?
蔺如初说着便往西厢房的方向走,张大娘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了一下连忙拉住扭头就要离开的蔺如初,谄媚道:
“詹嬷嬷说二小姐住的屋太寒碜,今日命我和芍药收拾了东厢房,让您日后搬到东厢房去。”
“哦?”蔺如初觉得张大娘这股热络太不对劲儿,于是看了东厢房的方向,又看了看拉着自己的手。
张大娘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连忙收了回来,看着蔺如初笑得无比虚伪:
“服饰那些物件我都替您送到东厢房去了。”
蔺如初闻言脸沉了下来,冷冷地对张大娘说:
“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音落不等张大娘回应便抬脚往东厢房走去。
而她看不到的是,身后的张大娘刚刚那副讨好神情全然褪去,露出了轻蔑和不屑,看着蔺如初离去的背影,仿佛在看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