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行未答,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尤卿是个什么性子,他当然清楚得很,表面逢人便笑得和风细雨,看似和善,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被他盯上,就是惹了大麻烦,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不想无端作孽,自然不会让尤卿擅自对苏长幸下手。
尤卿却是被白瑾行这反应逗笑了,挑着眉打趣他:
“我说你就这么怕我把那姑娘吃了?我灵漱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每年御试有多少人想挤都挤不进来。也就你这老顽固,我劝了你十来年,以你这天生异瞳,放着修仙的逍遥日子不过,偏生入这朝堂,管这国家大事,养成了这副性子。啧啧,如今瞧瞧,你不仅活得越来越无趣了,还整日麻烦事一大堆。何必呢?”
忘了说,这位灵漱殿大祭司是个话唠,每每逮到机会就要对白瑾行唠叨个不停,生生给白瑾行的耳朵磨出层茧来。
也幸亏白瑾行是个脾性和耐性都不错的,容得了他这般唠叨,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动摇。
这回也一样,尤卿说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白瑾行有什么反应,倒也不再浪费唇舌。
忽而他神情一变,耳尖微动,唇角又恢复了原先的弧度,起身同白瑾行道别:
“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接下来你怕是还有得忙。”
白瑾行闻言点点头,抬眸目送他离开。
待尤卿离开不久,院外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白瑾行敛眉,低头看着案上的长折,眸色渐冷。
这些人倒是会挑时候过来。
————
医馆厢房。
长幸一觉便睡到了日暮时分,恢复了体力,伤口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初春日头落得早,很快便暮色四合,暖橘色的光被拢在小院的上头。
之前渊墨说白瑾行就在她隔壁,长幸出了房门,沿着行廊缓缓走过去的时候,听到房内有人在交谈。
认出这里面有白瑾行的声音,长幸心中稍安,脚步一顿,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行廊下看着院子那一片暮色。
屋内白瑾行端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看着一封封折子,不急不缓道:
“此事还有待定夺,大人先行回去等候结果吧。”
坐在他对面的人面上一急:
“君上……”
“请吧。”
稳稳当当的两个字,将那人的急性子又逼回了肚子里。
那人只得捏了捏拳头,起身告辞:
“此次是在下唐突了,此事若有回旋余地,还请君上及时告知在下。”
白瑾行颔首,没有再过多寒暄,目送他离开。
长幸正在外面数着数,房门忽然猛地被人打开,一袭绛紫色官袍的人疾步走了出来,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长幸只瞧了他一眼,却没在意,而是转身进了屋子,笑眯眯地跟白瑾行打招呼:
“君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呀!”
白瑾行翻阅折子的手顿住,抬头看她,皱眉:
“不好好在屋里养病,跑出来做什么?”
长幸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案上托腮看着他:
“自然是想你想得紧,所以我就过来啦!”
白瑾行眯眼:
“看来你伤好得很快。”既然伤好了他就该走了。
长幸听出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说好了不丢下我,怎么还是着急要走?人家这都想你想到不顾疼痛过来了,结果你却……”
说着,眼眶一红,眼看就要落泪的架势。
白瑾行:“……”
罢了罢了,他再忍一忍:“我没说要走。”
长幸眨着泛水光的眼睛凑近他,略带哭腔的声音软糯动听:
“当真?”
白瑾行被这眼里的清澈懵懂看得心头一颤,别开眼:“当真。”
长幸脸上瞬间由阴转晴,灿烂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白瑾行脸一沉:“莫要胡说!我只是……”
长幸哪会听他的话,眼神一转就看向案上的折子,眉眼带着笑:
“君上好厉害啊,每日要处理这么多折子!”
听着她这由衷的夸奖,白瑾行心里却没几分波动,她以为是谁害得他在医馆也看着折子!
白瑾行瞥了她一眼,咳嗽两声:
“若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长幸不依:“有的呀!”
“你能有什么事?”
长幸右手托腮,白皙纤长的手指拢成兰花的性状,笑眯眯:
“我想你了。”
白瑾行面不改色,充耳未闻,显然不相信。
长幸挑眉,眸子里带着几分认真:
“你不信?起初我便说了君上生得好看,起惦念之心实属正常。如今我对你说的话也句句属实,离不开你是真的,在意你也是真的。君上可知,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白瑾行冷笑,好一个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这糊弄人的话还越说越有理了?鬼才信她的花言巧语!
白瑾行这边还气着,却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往自己额前抚过来,身前坐着的人忽的身子一近,越过了桌案直接凑到他面前。
他一愣,刚想躲却已来不及,手已经捂上了他的额前。
触感柔软温暖,隐约有些滚烫。
长幸蹙眉,放下手:“你身子不对劲,是不是发热了?”
白瑾行这才回神,拂落她的手,闭上眼压了压情绪:
“靠太近了,你且往后退些。”
天色渐暗,屋内还没来得及点灯,长幸这会儿瞧不清他的神情,却难得听话地移开了身子。
长幸给屋里点上灯,想了想,又走出去将白瑾行的情况告诉了门外的渊墨,让他去跟大夫说说情况,熬碗治疗高热的药过来。
渊墨意外地看了长幸一眼,又将眼神落在屋内的白瑾行身上,见白瑾行点头才离开。
白瑾行只觉脑子更加发胀了,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又隐约察觉出了这屋子外面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长幸做完一切,又朝他走了过来,白瑾行眼带厉色,冷声道:
“你可以离开了。”
“不行。”长幸摇头,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就抽走了他的折子,“你身子不舒服,我留下来照顾你。”
“不必。你快走。”
白瑾行脸色不太好,她自己便是个受了伤的病人,何谈留下来照顾他。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又哪里是她能应付的?那些东西,是个人瞧了都会害怕。
而长幸这会儿终于看清了他发红的脸,印堂上还萦绕着几缕黑气,她忽然明白了,他这哪是突发什么高热,分明是又被妖邪缠上了。
她忍不住皱眉,这是打哪来的妖邪?何故会在这时候缠在白瑾行身上?
长幸这边还没想明白呢,白瑾行便故作镇定的拿起折子看了起来,无视她的话,眼中厉色更甚,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你快些离开!我这里不需要你的照顾!”
换作是别的姑娘,听到他这番话怕是要掩面而泣,哭着离去了。
可长幸却眯了眯眼睛,眸色微凛,啧,这人说话可真不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