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升起,将半梦半醒的我照醒了。揉了揉眼,起身的时候身子半麻,险些栽倒,扶着墙使劲儿跺了跺脚,才缓过来些。坐在床榻边愣神。
有一阵子,宫女醒来,端了水盆伺候我洗漱。见我面色不好,便问道,“姑娘,可要奴婢端碗肉粥来?”
我听见这话,不禁一怒,帕子摔在地上,伸手拽着她的衣袖,瞪着她,“你着的这叫丧服。昨晚上死的是当朝的皇后娘娘。自昨日起,二十一日需食素,这还得我教你?”
她一慌,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奴婢知道错了,还望姑娘恕罪。”
我望着她的样子觉得眼晕,摆了摆手让她下去,又跟着说了一句,“端碗白粥来吧。”
她点点头,弓着身子退下了。
用罢早膳,我整了整衣衫,打算去柳妃那儿请安,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若是没有,我便回殿抄写经书,算是为娘娘的灵魂祈福,愿其早登极乐。
“姑娘,姑娘,福公公来了,让您随着去一趟。”宫女跑进来,面色不佳,脚步匆匆忙忙,像是被火烧到了似的。
我不解地问她,“福公公是哪个宫里的?”
“宣室殿的大公公。”
皇上身边的?我听见连忙出门去迎,见到果然是那位大太监,便拜了拜,“见过福公公。不知找我是何事?”
他一甩拂尘,上下打量我两番,道,“皇上唤姑娘过去,我这便走了一趟。”
我让他瞧的有些发毛,心里更是没底儿,皇上找我做什么?糟糕,昨夜只顾着皇后娘娘,遗忘了礼节,今日该是找麻烦来了吧。
这下,是不是要掉脑袋了,我摸了摸脖子,打了个冷颤。
“姑娘怎地还不走?”福公公往前走了几步,瞧见我没跟着,便停下来回头问。
宫女送来了大裘给我披着,我紧了两步,跟上了,没吭声。
走进宣室殿,到处是一股子熏香味儿,我猛吐了一口气,垂着脑袋见到了那明黄色龙靴,便“咚”一声双膝一齐,跪在地上。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公公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皇上围着我转了两圈,“安平?本名不是唤苏云儿吗?”
我俯首,“是,安平是娘娘赐的名,说平平安安的好。”此时我心里早已七上八下的乱跳,也不知皇上知不知道我和亲假死之事,不然可不是单单我掉脑袋那么简单了,怕是还要殃及到金国。
“你是老四送给李琅的姬者?”他坐回椅子上,沉声询问。
“是。”
“老四就是派你进宫陷害孝全皇后的?”他猛地一拍桌子,茶盅摇摇晃晃发出响动险些掉下来。这话说的更是让我心惊胆寒。
“皇上明鉴,奴婢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姬者,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跟胆识。”我抖着嘴唇回应,却还是言辞坚定,这帽子太大了,真扣上得压死我。按照皇上的思维,是李绚谋害了皇后?
皇上听了此话,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喜事怒,“你还当朕是夸你呢?昨晚宴会上,你离开的那一阵子做什么去了?老四恰巧那功夫也离开了,不是合谋又是什么?孝全皇后若是没有你们送去的南山红,能薨逝吗?!”
南山红?我倒是记得无意间翻阅书籍时,见过这名字。是开在西北的一种花,花朵呈扁舟状,为大红色,开花时芳香四溢,美丽异常。只是这花朵由叶到跟皆有剧毒,若是误食下去,定会短时间内七孔流血而亡。看来皇后娘娘就是食用了这个?“回禀皇上,奴婢昨晚上是出去小解了,三公主可以作证。至于四王爷到底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奴婢便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奴婢是知晓的,四王爷对真花过敏,半点碰不得。奴婢在府中便听说了。”
皇上应是也不知道真凶是谁,所以才来套我的话。
“那你倒是说说,不是你们,还能有谁?”皇上低下头,俯视着我的脸。
我连忙将眼帘垂下,装作思索地回忆道,“奴婢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发觉大皇子也不在位。”
“哲儿?”他凝眉思索,起身回忆,似是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儿,又唤了福公公进来。“去把普安王,二皇子,康静王都召过来,说朕有话问他们。再把立政殿昨夜守门的宫女太监都找来。”
“是。”福公公退下忙活去了。
“你就在那儿跪着吧,该让你起来的时候,朕自然让你起来了。”他一声令下,我哪里敢有半点异议?自在心里念叨:佛祖保佑,娘娘保佑,我可不想掉脑袋。
那香料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越烧越浓,熏得我我直迷糊,瞧皇上那样子倒是很精神。
时间过的很是缓慢,皇上时不时招手让我帮他续茶水,却再没正眼瞧我一眼。我额头上密密麻麻满是汗珠,心里暗道他们怎么还不来。却又怕他们来,万一说错了什么,不是必然要殃及到我吗?
门“嘎吱”一声再次被打开的时候,我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冲过去,可没走两步,皇上轻咳一声,止住了我的步伐。
李哲,李琅,李绚全都来了。
我偷偷望着他们,看他们形态各异的表情。
李绚嘴边依然仰着笑意,似乎早料到有着一刻。
李哲却拧着眉头,一脸的忐忑不安。
李琅的眼神一直在我脸上打转,我接收到后,回以一个安慰的笑容。
“儿臣叩见父皇。”三人将袍子一掀,齐齐下拜请安。
“绚儿,哲儿,昨日晚宴你们二人皆离开了片刻功夫,去做什么了?”皇上捋了捋胡子,无意似的询问。
李哲抢着开口,“儿臣什么都没做。”他那神情,就差磕头喊冤了。
李绚抬头浅笑,“儿臣昨晚上趁着夜色正好,去瞧了一圈新入宫的宫女,父皇,别说,倒是真比上一批美上几分,不如赏赐儿臣两个?”
“放肆!没规矩,口无遮拦的成何体统!”不过听见这话,皇上的面色倒是缓和了一些。“福子,去把门外立政殿的宫人喊进来。”
我望着福公公进出的身影,手心却捏了一半汗,如今看来那群宫人指证谁便是谁了,千万不要被人买通,乱认一气儿啊。
阳光直射进来,肆无忌惮的照在众人的身上,可这样的环境之下,却无法为任何人添加一丝暖意。那些宫人走进来的时候,也穿着丧服,哀哀凄凄的,让人心里一凉。
“奴才(奴婢)们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四五个脑袋都低垂着,身子打着颤,他们如我一般,惧怕着天威。
皇上比划了个手势,福公公立刻会意,拂尘指向那一群人,开口问道,“挨个说吧,昨晚上那会功夫,都见到谁了?”
从左至右,宫人们一个个开口,皆是说当时被人唤去或是不在场,只有最后一个公公,小声回答,“奴才昨晚在立政殿门口见到了小篮子。”
“小篮子是谁?”皇上眯着眼睛询问,李绚有时候也是这样子,还真是亲父子。
那小太监用手一指李绚,嘴里回答,“小篮子是康静王身边的太监,奴才昨儿个还询问过,不会有差。”说完却瞅了李哲一眼。
李绚听见这样的指证,也不急着辩解,故作疑惑反问那小太监,“你看见的小篮子是不是个子挺高,身材健硕的那个?别是重名了。”
小太监点着脑袋万分肯定,“对,对!就是个子很高的那一个,没错。”
“绚儿啊,你的太监去皇后宫里做什么?”皇上喘着粗气怒道。
“回父皇,这太监很明显是在说谎,儿臣府里的小篮子是又矮又瘦,就算乔装打扮也改不了身材,这明显是别人教他说的,却又没教明白。”李绚嘲讽地冲着李哲一笑。
“狗奴才,天子面前你还敢胡言乱语,老老实实说明白,不然拉出去杖毙。”福公公将那太监一脚踹到在地。
那太监连忙爬起来给皇上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是听了普安王爷的话,昨儿个是王爷的侧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也不知送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总之侧妃走之后,娘娘便面色不好,后来将我们几个奴才都赶到了殿外。其他的,奴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皇上饶命啊。”
望着那太监苍白的脸色,皇上眉头一扬,伸手将茶盅拿起,摔在三位皇子中间。“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就都去天牢里给朕思索!”
李琅僵着身子,抿着双唇,估计是又想起了死去的皇后。
李哲听见这话,不由得大惊,爬到皇上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喊道:“父皇息怒啊。昨日我只是叫她去探望母后,顺道聊了聊家常,没有别的了啊。”
皇上一脚将李哲踢开,吩咐福公公道:“去查查立政殿的南山红是哪儿来的。”想想又补上一句,“就让普安王留在宫中吧,没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让他离开。”